第63章 宣和夜宴稚子尝(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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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尚书的话音刚落,殿内便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这份封赏,比之大皇子的厚重荣耀,显得……过于单薄和流于表面了。尤其是最后那句“归府休养”,几乎等同于变相远离朝堂。

果然,短暂的沉默后,一个清瘦的御史出列,他是三皇子一派的拥趸。他声音带着不平。

“陛下!臣以为,三皇子殿下初次担此重任,路途艰险,遭遇悍匪仍能保全军资,其功虽不及大皇子殿下血战之功,然其劳亦不可没!仅赏田庄金帛及份例器物,是否……是否稍显单薄?恐寒了殿下之心,亦让天下人以为陛下……”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礼部右侍郎刘大人毫不客气地打断。刘大人声音刻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矩”。

“李御史此言差矣!封赏自有规制!三皇子殿下之功,在于完成押运,保全军资,此乃本分!然途中损兵折将,亦是事实!

陛下念其初涉军务,辛劳不易,已额外赏赐皇庄田产金帛,并特许其建府仪仗从优,已是莫大恩典!岂能再奢望更多?难道也要封亲王不成?此例一开,置军功卓着者于何地?置朝廷法度于何地?”

兵部尚书陈大人也立刻出列,声如洪钟,直接点出了关键。

“刘大人所言极是!赏罚分明,方能服众!三皇子殿下完成押运,当赏!然其择路不当,遇袭处置失当,致使护卫兵丁折损,此乃其责!

陛下未加责罚,已是格外开恩!岂能因皇子身份,便抹杀过失,奢求厚赏?更何况,军需调度,干系重大,非经验老到、心思缜密者不可轻授!殿下此番历练,足见尚需磨砺,归府休养,静心思过,熟悉政务,正是陛下拳拳爱子之心!”

这番话夹枪带棒,既点明了南承钰的过失,又暗讽了其能力不足,更堵死了之前蒋文柏暗示的“兵部历练”之路。支持三皇子的官员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吏部侍郎蒋文柏此时才慢悠悠地起身,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和恳切。

“陈尚书、刘大人所言,皆是为朝廷法度计,老臣谋国之言。臣……亦深以为然。” 他先肯定了反对派,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求情”的意味。

“只是……三皇子殿下终究是金枝玉叶,此番辛劳,亦是实情。陛下额外赏赐,足显天恩。臣只是恳请陛下与诸位大人,念在殿下初次历练,经验不足,些许疏失,情有可原。归府休养,静心思过,亦是良策。相信殿下经此历练,定能吸取教训,日后为朝廷、为陛下分忧。”

蒋文柏这番话,看似在为三皇子说话,实则完全顺着陈尚书和刘侍郎的意思,坐实了南承钰“能力不足、需要反省”的结论,还给他扣上了一顶“吸取教训”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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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飘飘的“情有可原”四个字,更是将南承钰的过失轻轻揭过,却也彻底否定了其争取更多封赏或实权的可能。

南承钰坐在席位上,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握着酒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他听着朝臣们你来我往的争论,听着自己被钉在“能力不足”、“处置失当”的耻辱柱上,听着蒋文柏那看似维护实则贬低的“求情”,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不甘涌上心头。

抬起头,看向御座之上神色平静、仿佛置身事外的父皇,又看向一旁沉稳自若、掌控着局面的太子……最终,狠狠低下头,将杯中辛辣的酒液一饮而尽,想借此浇灭心头的怒火。

南烁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摩挲着腰间允堂送的那个葫芦挂饰,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眼神深沉看不见一丝破绽。他并未立刻表态,只是将目光投向坐在自己身边小椅子上,正拿着温热的羊奶小口啜饮的允堂。

允堂听着下方激烈的争论,喝了几口香甜的羊奶,满足地咂咂小嘴,然后抬起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南烁,小声问。

“父亲,陆铮将军和大哥他们打仗的地方,是不是也有好多好吃的?” 他天真的话语,与下方剑拔弩张的朝堂争论形成了荒诞而鲜明的对比。

南烁看着儿子纯净漆黑的眼睛,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允堂软乎乎的小脸蛋,声音温和。

“边疆苦寒,哪有什么好吃的。将士们能吃饱穿暖,已是不易。”

允堂点点头,小脑袋里还在想着那些比他还高的雪堆和冻得硬邦邦的干粮。

南烁的目光扫过下方依旧在争执、试探、算计的臣子和皇子们,最后落在三皇子南承钰那强忍着屈辱和愤怒的脸上。

他才缓缓开口,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

“封赏之事,朕意已决。便依礼部所奏及太子建议。陆卿、承洲之赏,即刻拟旨。承钰之赏,着内务府即日备办。诸位爱卿,不必再议。”

“臣等遵旨!”皇帝金口已开,再无转圜余地。支持三皇子的官员如被掐住了脖子,脸色灰败地躬身领命。

刘侍郎、陈尚书等人则面露得意。蒋文柏垂首,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南承钰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对着御座躬身。

“儿臣……谢父皇恩典!” 声音干涩沙哑。说完,他竟不等南烁回应,也不顾殿内众人惊诧的目光,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在贴身内侍的搀扶下,径自朝着殿外走去。

那背影,充满了落寞、不甘的逃离。

宴会的气氛因三皇子这突兀的离场而再次凝滞。

允堂看着三哥离去的背影,小脸上露出些许茫然,他仰头看向南烁。

“父亲,三哥怎么了?”

南烁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捂住了允堂那双清澈见底、映照着殿内所有纷扰的眼睛,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冷意。

“允堂困了?张敬贤,送小殿下回重华宫安置。”

“是。”张敬贤立刻上前。

允堂确实有些困了,他乖巧地点点头,任由张敬贤牵起他的小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流光溢彩却暗流汹涌的宣和殿。

他的离去,带走了一丝殿内仅存的、属于孩童的纯粹光亮。

南烁的目光重新投向下方,看着那些心思各异的臣子,看着神色各异的皇子,看着陆铮老将军若有所思的脸,最后落在太子南承瑾平静的眼眸上。

他缓缓端起面前重新斟满的金樽。

夜,还很长。

这权力的盛宴,远未到散场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