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赌一赌（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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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宫与外界的联系被斩断，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只剩下无孔不入的监视和寂静。

允堂的身体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咳嗽得越来越频繁，有时还需要扶着墙壁才能稳住身形，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太医署的人被南烁强令前来诊脉，却被允堂拒之门外，连殿门都未能踏入。

允堂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不是死于这沉疴旧疾，就是死于宫中或者其他什么人的算计。

这日深夜，炭火将熄未熄，暖阁内光线昏暗。允堂靠在榻上，呼吸微弱。

允堂看着守在一旁，眉宇间刻满忧虑和警惕的东远，忽然轻声开口。

“东远……除了硬闯，如今还有没有办法，能暂时……躲开外面那些眼睛？”

东远浑身一震，倏然抬头看向允堂。

殿下眼中那片死寂的平静下，似乎燃起了一点火星。东远明白了允堂的意图——殿下不是想逃，至少不完全是。他是想在自己这具残破身躯再被外力摧毁之前，做最后一搏！

看着允堂那双深陷却亮得惊人的眼眸，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回了喉咙里。

东远飞快地在脑中搜寻着重华宫的布局、侍卫换防的规律、以及宫中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有。重华宫西侧靠近冷宫的那段宫墙，年久失修，墙根下有处排水暗渠，入口被杂草和乱石掩盖，或许……可以通到宫外护城河的支流。只是……”

东远没有说下去。

只是那暗渠狭窄污秽，以殿下如今的身体，能否撑过去？只是即便出了宫，外面定然也是天罗地网，如何躲过追捕？只是此举无异于逃，一旦失败，万劫不复！

允堂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亮得灼人。

“东远，”允堂轻轻唤道，目光落在东远紧绷的脸上。“要不要……跟我赌一赌？”

“殿下……赌什么？”

允堂的视线缓缓移开，望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声音轻得像是一缕即将消散的烟。

“就赌……你帮我传带个信出宫，能不能活着出去。赌你……能不能等到我，活着出去的那一天。”

这话一出东远所有强撑的坚强坍塌。

殿下哪里是要他帮忙传信！殿下是让他走！趁着现在还有一线渺茫生机，让他独自离开这个死地！殿下自己，却要留下来，去行那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之事！这个赌约，赌的是他东远的生路，赌的却是殿下自己的死路！所谓的“等他活着出去”，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安慰，一个让他在绝望中不得不抓住的念想！

这个在酷刑面前未曾皱眉，在死亡边缘未曾退缩的男人，此刻却再也控制不住，眼眶骤然滚烫湿热，视线模糊。

东远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砾，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克制着不让那崩溃的呜咽冲出喉咙。

看着东远剧烈颤抖的肩膀和那强忍泪水的模样，允堂心中无尽的酸楚和歉疚汹涌而出。伸出手想要拍拍东远的头，却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

允堂避开东远那痛彻心扉的目光，重新望向窗外，声音带着对未来的最后一点奢望：

“东远……”

“帮我在外面……找个家吧。”

允堂微微侧过头，露出一段苍白脆弱的脖颈，声音里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

“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好。”

伴随着这个字的，是一滴再也承载不住的滚烫泪水，从东远通红的眼眶中砸落，“啪”地一声，清脆地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东远跪下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宽阔的肩膀因为压抑到极致的情绪而剧烈地耸动着，却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允堂看着他那无声痛哭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允堂缓缓闭上眼，将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强行压下。

就这样吧。

让东远带着一丝生的希望离开。无论结局是搅动风云，还是粉身碎骨，都好过在这华丽的牢笼里，无声无息地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