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小偷(1/2)

虾皮小说【www.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猫的一千零一梦》最新章节。

雨又开始下了,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窗玻璃,发出一种持续不断、令人心烦意乱的哒哒声。

我蜷缩在沙发角落,身上裹着那条略显陈旧的绒毯,第一百次伸长脖子去确认门锁——那个冰冷的铜质旋钮是否牢牢地转到了底。

这种惴惴不安,像暗处生长的藤蔓,已经无声无息地缠了我快一个月,从那个印着外婆温和笑脸的旧瓷杯不见之后开始。

起初消失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一支我用得快见底、色调偏橘的红管口红;抽屉深处那对有点褪色、男朋友戏称为“我们的定情信物”的蓝宝石耳钉;一本我看到一半、还夹着去年秋天男朋友替我捡来的那枚完整枫叶书签的平装小说。

我骂自己邋遢,健忘,在日益繁忙的工作里耗尽了精神,把房间翻得底朝天,最终只能归咎于自己制造的混乱。

但事情渐渐超出了常理,冰箱里我会固定囤货的那个牌子的原味酸奶少了两盒,我清楚记得我没喝;玄关地毯下备用的那把黄铜钥匙不翼而飞,留下一个清晰的钥匙形状的灰尘印记;然后,是衣柜里,那件他上次来过夜时落下、领口还残留着淡淡烟草味的旧格子衬衫,也消失了。

那不是随意乱放,是彻底的、不留痕迹的抹除。

我后知后觉地感到一股寒意,并非来自窗外冰冷的雨,而是从脊椎深处钻出,像一条冰冷的蠕虫缓慢地向上爬行。

家里有外人来过,不是暴力闯入,是某种更阴险、更无声的渗透。

他(或者她?)像水银渗入地板缝隙一样,一点点地、耐心地收集我生活的碎片。

我报了警,来的是两位穿着笔挺制服、面容稚嫩的年轻警察。

一位警察拿着小本子,态度温和地听着我有些语无伦次的叙述,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程式化的敷衍。

他们例行公事地检查了门锁和窗户,用戴白手套的手指抹过窗台,看了看指尖。

“毫无暴力闯入的痕迹,小姐。”一位警察语气礼貌而疏离,“您确定不是自己收起来了?或者……最近压力比较大?”

他合上本子,那声轻微的“咔哒”响,像最终判决,彻底浇灭了我最后一点希望。

自我怀疑开始疯狂滋生,也许……真是我精神过于紧张了?

然后,我遇见了林夕。

在那家我常去的、总是飘着浓郁咖啡豆香气的“隅角”咖啡馆。

她恰好坐在我平时最爱的那个靠窗位置,正低头读着一本小说——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我上周刚买还没来得及拆封的那本。

我愣在门口,几乎以为那是面镜子投射出的幻影。

我们有极其相似的及肩黑发,发尾都带着些自然的微卷,相似的苍白肤色,甚至眉宇间那点因为睡眠不佳而萦绕不去的倦怠都一模一样。

她像是感应到我的目光,抬起头,看见我时,眼里闪过一丝真实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腼腆又惊喜的笑意。

“哎呀,”她的声音也像,只是语调比我的更软糯一些,“这个位置……是你的吗?我看没人就坐下了。”

“不,没关系。”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引力。

话题展开得异常自然,甚至有些奇怪。

我们都喜欢悬疑惊悚类的电影,都极度厌恶芹菜那种古怪的气味,右手腕同一位置有一颗几乎一模一样的、极淡的小痣。

我们聊起艾米莉·狄金森的诗句,她总能接上下一句;说起最近听到的一首冷门歌曲,她眼睛发亮:“那首的第二分四十二秒,大提琴进来的时候,简直让人心碎!”——那正是我无数次循环的片段。

她精准地说出我心中最细微、最无法对旁人言说的感受,仿佛提前阅读了我大脑里的每一页日记。

我像是沙漠里跋涉太久濒临脱水的人骤然遇见清泉,那点关于“过度巧合”的疑虑被汹涌而来的、被人完全懂得的狂喜冲得七零八落。

被人完全懂得的感觉,太温暖,足以烫平所有不安的褶皱。

我们迅速变得亲密。

她会“刚好”路过我家,带来刚好是我想吃的那家开在巷子深处甜品店的栗子蛋糕;电话响起时,她总能“直觉”猜到:“是你妈妈打来的吧?”

她像是我失落许久的灵魂另一半,是我阴郁世界里突然照进来的一束强光。

我甚至告诉她关于家里丢东西的怪事,以及随之而来的、几乎要将我逼疯的恐惧。

她耐心听着,然后轻轻握住我冰凉的手,她的手掌温暖干燥,眼神真诚而担忧:“别怕,我会陪着你。肯定是什么误会,或者……我们慢慢弄清楚。”

那一刻,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直到有一次,我对着窗外的雨幕,无意识地抱怨阳台那盆快养死的薄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招来好多小飞虫,烦死了。”

她正在搅动咖啡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无比自然地接道:“不会啊,我的那盆就长得挺好啊,油绿油绿的。我放在客厅那个白色雕花铁架子上,每天让它晒晒太阳就好了。”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住了……白色雕花铁架子?

我从未跟她详细描述过我家的布局,更别提阳台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我从一个快关门的旧货仓库角落里淘来的花架。

那款式很老了,几乎不可能有同款。

一个冰冷尖利的念头猝然刺穿我的信任和依赖。

我没有接话,只是端起咖啡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表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声音大得我怀疑她都能听见。

第二次,是我某天午休时跟她打电话,随口说起卧室窗帘的流苏总被猫扯坏。“得找个时间修修了,乱糟糟的。”

她在那头笑着附和:“是啊,尤其是左边那扇窗户的那幅,总被风吹得缠在一起,解起来麻烦死了,我都懒得弄了。”

左边那扇窗户。

我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清晰的腥甜。

恐惧排山倒海般袭来,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她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依旧语调轻快地说着新买的香薰蜡烛味道很好。

我必须去看看——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再也无法按压下去。

我找了个借口,说我托朋友从国外带回了我们都喜欢的一个歌手的黑胶唱片,想用好的音响放给她听,提出想去她家坐坐。

电话那头,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软糯:“好啊,正好我也烤了些杏仁饼干,你来尝尝。地址我短信发你。”

她住的地方离我的公寓并不远,隔了几条街,是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红砖公寓楼,比我的那栋更僻静一些。

楼道里光线昏暗,声控灯反应迟钝,弥漫着一股老旧灰尘和某种淡到几乎闻不出的甜腻香气混合的气味。

我站在那扇深棕色的、漆面有些剥落的门前,手指冰凉,心跳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轰鸣,震动着我的耳膜。

门开了,她系着一条我眼熟到刺眼的碎花围裙——和我厨房抽屉里失踪的那条一模一样,连边缘磨损起毛的地方都分毫不差。

“快进来,刚好烤好,还热着呢。”林夕笑容灿烂地迎我进去。

我迈进门,只一眼,胃里就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玄关的布置,那个歪腿的白色鞋柜,墙上那个做成小鸟形状的挂钥匙钩子……

甚至门口那块米色地毯边缘的卷曲程度,都和我家分毫不差。

我像个梦游者一样被她引着往里走,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惊悚的、一丝不差的复刻。

沙发上随意搭着的那条灰色针织毛毯,茶几上那只印着“World's Best Grandma”字样的马克杯的摆放角度,电视柜旁随意堆放的书本层次和种类……

全都是我的习惯,我的布局,我生活的精确倒影。

“你家……布置得很温馨。”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发飘,像个劣质的录音机播放出来的。

“是吗?”她轻笑一声,转身去厨房给我倒水,声音从那边传来,“随便弄弄而已。可能我们品味真的比较像?”

她走回来,递给我一个玻璃杯——杯子是我失踪的那个印着外婆笑脸的旧瓷杯。

冰水透过杯壁刺痛我的手指,这已经不是像了,这是盗窃,这是侵吞。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视,像一台失控的扫描仪,精准地捕捉到每一个我“遗失”的物件:那对蓝宝石耳钉就放在电视柜上一个敞开的孔雀石首饰盒里,那本夹着枫叶书签的《天使与魔鬼》摊开在沙发扶手旁,冰箱贴上吸着我最爱牌子的酸奶优惠券,甚至我那双失踪的、鞋底沾着公园泥巴的慢跑鞋,都并排放在鞋柜旁……

所有我失去的,都在这里,被精心安置、摆放,嵌入这个几乎是我家完美克隆体的空间里,构成一个巨大而诡异的谎言。

我强迫自己移动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假装欣赏,走向那扇虚掩着门的卧室。

她跟在我身后,脚步声轻得像猫,几乎听不见。

卧室门被我颤抖的手推开。

一样的浅灰色床品,铺得平整无比,一样的胡桃木衣柜,连窗帘拉开的幅度、那点微妙的歪斜都一模一样。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猛地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摆着一个木质相框。

照片里,是我和男朋友安辰去年夏天在河边野餐时的合影。

我们头靠着头,他对着镜头做鬼脸,我笑得眼睛弯弯,阳光洒在我们身上。

但照片里我的脸,被一种极其精细而残忍的方式,沿着轮廓仔细地剪掉了,只剩下他搂着一片空白区域的突兀姿势。

而那个空位,被严丝合缝地贴上了一张林夕的大头照。

她笑得一脸灿烂幸福,眼神直视镜头,仿佛一直就在那里,从未离开。

此时,我的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耳朵里尖锐的鸣响。

“你看,”林夕的声音在我耳后极近的地方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我冰冷的颈窝里,激起一片密集的鸡皮疙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伸出手,越过僵直得像尊雕像的我,指向那张可怕的照片,语气带着一丝甜蜜的抱怨,“这里原来还有点不同,现在好了,完美了。”

我无法动弹,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视线模糊。

她轻轻笑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更值得展示的、能带来终极惊喜的宝贝,“对了,还有最后一样……我差点忘了给你看。你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她绕过我,走向那面占据整面墙的胡桃木衣柜。

我的目光死死粘在她背后,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尖叫欲望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握住衣柜的黄铜把手,那上面有熟悉的划痕。

她回头对我嫣然一笑,那笑容扭曲而狂热,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满足光芒。

“最后一点不同,也没有了。”

柜门猛地被向内拉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首先撞入视野的,是安辰。

他就在那里,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支撑着,直挺挺地、僵硬地立在衣柜中央。

但他不再是安辰,他全身的皮肤被完整地、恐怖地剥了下来,像一件被匠人精心处理过的皮革标本。

肌肉组织和脂肪赤裸裸地暴露着,呈现出一种暗红、蜡黄交织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可怕颜色,表面泛着一层油腻腻的、不自然的光泽。

没有眼皮覆盖的眼球空洞地瞪着前方,嘴巴被某种力量拉扯成一个永恒的、极端惊恐的尖叫形状,露出牙龈。

我的安辰,一周前还抱着我说“周末带你去吃城西那家你念叨好久芝士蛋糕”的安辰,电话里声音温柔问我“是不是又熬夜了”的安辰。

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弯下腰,剧烈的干呕折磨着我的喉咙和胸腔,酸水直冲上来,眼泪不受控制地飙出,视线一片模糊。

然后,我才看见,他身上穿着的,是我失踪的那件、领口有他淡淡烟草味的旧格子衬衫。

衬衫的扣子一颗颗仔细地扣着,严严实实地绷在那具可怖的、非人的躯体上,布料的格子纹路陷进暗红色的肌理里,显得无比荒诞、亵渎和恶心。

而林夕,她就站在那恐怖造物的旁边,脸上洋溢着一种心满意足的、近乎圣洁的光彩,甚至带着点少女般的羞涩。

她伸出手,极其爱怜地、轻轻抚摸着那件衬衫的领口,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摸情人的脸庞,完全无视其包裹着的惊悚内容。

然后,她的手指勾住了自己颈间的那条项链。

那是一条用某种白色小珠子串成的项链,款式简单古朴,和我脖子上戴的这条一模一样——是安辰用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在海边捡到的那枚白色贝壳,亲手打磨、钻孔,为我做的生日礼物。

他说这贝壳像我的耳垂,世界上独一无二。

她指尖一颗颗地抚摸着那些“珠子”,带着一种炫耀和珍视的神情。

那些珠子……形状不规则,大小略有差异,微微泛黄,在卧室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属于骨骼的温润感。

是牙齿,人类的牙齿。

我认得其中一颗略微歪斜的门牙——那是安辰的门牙,他每次开怀大笑时都会有点孩子气地露出来,我曾无数次亲吻过那里。

“你看,”她柔声说,声音甜腻得像融化的蜜糖,却又冰冷得如同毒蛇滑过皮肤,“现在,我们真的什么都一样了。喜欢的杯子,看的书,阳台的植物,窗外的风景……”

她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件“战利品”,最后落回衣柜内部,语气充满了圆满的喜悦,“……还有,爱的人。”

她向前一步,对我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我剧烈颤抖的脸颊。

那手上似乎还沾着一点从衣柜里带出来的、难以言喻的油腻气息。

“连最后一点不同,也没有了。”

世界彻底寂静无声,窗外的雨停了,只有她颈间那串牙齿项链,在我模糊的泪眼中,相互轻轻碰撞,反射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冰冷死寂的光。

那串牙齿项链在她苍白的脖颈上微微晃动,每一颗微黄、形状不规则的牙齿都像一只空洞的眼睛,凝视着我。

安辰那颗略微歪斜的门牙,正对着我,仿佛还在努力挤出一个熟悉的、却永远凝固在惊恐中的笑容。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下唇被咬破,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咸涩而真实——这是唯一能证明我不是陷在最深层噩梦里的东西。

我猛地向后踉跄,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

疼痛让我窒息般的恐惧稍稍裂开一条缝隙。

“你……”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气管像被砂纸磨过,“……为什么?”

林夕脸上的狂热笑容稍稍收敛,转化为一种近乎委屈的困惑。

她放下手,歪着头看我,眼神纯净得可怕,仿佛无法理解我的反应。

“为什么?”她重复着,语调轻柔,“因为我们是一样的啊。你看,你的杯子,”她指向我手中还在握着的、印着外婆笑脸的瓷杯,“你的书,你的耳钉,你的衬衫……现在,连他,也是我们的了。”

她说到“我们的”时,语气里带着一种天经地义的分享意味,目光甜蜜地瞥向衣柜里那具可怖的躯体。

“我们的?”一股冰冷的恶寒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不是在占有,她是在……共享?她认为这一切,包括安辰,都是我们之间某种扭曲联结的证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