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枕边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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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动,只是那样“看着”我,整张脸在朦胧的夜色里,呈现出一种非人的、雕塑般的僵硬。
然后,毫无征兆地,那层浓黑,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
眼白,瞳孔,一点点重新浮现,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快得让我几乎以为是极度恐惧下的幻觉。
他的眼神恢复了平常的温和,甚至还带着刚被惊醒的惺忪和一丝困惑。
他眨了眨眼,声音带着睡意,含糊地问:“小梦?怎么了?做噩梦了?”
他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想要抚摸我的额头。
我猛地向后一缩,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困惑加深,随即被担忧取代:“吓到你了?是不是又梦游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他撑起身子,关切地凑近,“你脸色好白,出这么多汗。”
他的语气,他的表情,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可那冰冷的、非人的注视,如同实质的寒意,还残留在我的视网膜上。
“没……没事。”我强迫自己开口,“可能……可能是做了个噩梦。”我避开他的目光,拉起被子盖住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吵醒你了,快睡吧。”
他凝视了我几秒,那目光似乎能穿透被子,看到我内心的惊涛骇浪。
最终,他重新躺下,轻轻叹了口气,伸手环住我的腰,将脸埋在我的颈窝,呼吸温热地拂过我的皮肤。
“别怕,我在呢。”他喃喃道,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沉稳,“只是个梦。”
曾经,这个怀抱是我最温暖的港湾……
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是在一个朋友的画展上。
我被人群挤得差点摔倒,是他及时扶住了我。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身上有淡淡的松木香气,眼神干净又带着点艺术家特有的忧郁。
他是一位小有名气的雕塑家,工作室里总是堆满了泥土和石膏。
那时,我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与肮脏和杀戮最不沾边的人。
他会用沾着黏土的手指,笨拙地替我擦掉嘴角的咖啡渍;会在深夜里,因为我随口说想吃市南的甜品,开车穿越半个城市去买;会在求婚时,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图梦,我想给你一个家,一个只有温暖和安宁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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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画面,此刻像锋利的玻璃碎片,一下下割着我的心。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是那个温柔体贴、记得我所有喜好的丈夫?还是那个在地下室冷静处理尸体、在墙上刻下死亡名单、拥有一双漆黑眼球的怪物?
他的手臂环着我,温暖而有力,可我只感到无边的寒意,从被他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
我不敢动,僵硬地被他抱着,每一秒都如同在炼狱中煎熬。
他的呼吸渐渐重新变得均匀,似乎又睡着了。
但我能感觉到,他环着我的手臂,并没有完全放松。
这一夜,我再未合眼。
天亮后,他依旧像个完美的丈夫,做好早餐,吻我的额头,叮嘱我按时吃“维生素”(那瓶被我调换过的药)。
他绝口不提昨晚我异常的惊醒和他那双诡异的眼睛,仿佛那只是夜晚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但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一种心照不宣的试探。
他开始更频繁地待在家里,美其名曰“多陪陪我,免得你胡思乱想”。
他的工作室,那间我一直被允许自由进出、充满阳光和艺术气息的房间,如今门总是关着。
有一次我试图进去给他送水果,发现门被反锁了。
他在里面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开门接过,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有一闪而过的警惕,身体巧妙地挡住了门缝内的视线。
他在监视我,也在防备我。
而我,也在暗中准备。
我摸清了他大致的生活规律,知道他每天下午会有一个固定的时间段,在书房处理邮件,戴着降噪耳机,异常专注——那是我唯一可能有机会的时间。
我必须再去一次地下室。
警察不相信我,我只能自己找到证据。
那具尸体,那些名字,一定被他藏在了别处,或者……以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处理了,但总会留下痕迹。
机会在一个阴沉的下午来临,乌云低垂,天色暗得如同傍晚。
他果然进了书房,戴上了耳机。
我赤着脚,像猫一样溜下一楼。
地下室的门依旧锁着,但这次,我有了准备。
我拿出事先配好的钥匙——前几天借口要去配办公室钥匙,偷偷多配了一把——插进了锁孔。
“咔哒。”门开了,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霉味和腥气的空气涌了出来,让我一阵反胃。
我打开手机手电,深吸一口气,走了下去。
里面似乎和我上次来时没什么不同,堆满杂物,灰尘遍布。
但我直接走向最里面的墙角,那里空着,但当我蹲下身仔细检查地面时,发现了一些不同。
灰尘有被近期拖拽过的痕迹,形成了几道模糊的擦痕。
而在墙角与地面的缝隙里,我借着光,看到了一小片粘附的、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疑似组织碎屑。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证据!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密封袋和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点碎屑刮进袋子里。
就在我准备起身,想再检查一下墙壁时,手电光无意中扫过旁边一个蒙着厚布的半身雕塑。
那雕塑……有点眼熟。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掀开了那块布。
灰尘簌簌落下,雕塑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个女人的半身像,石膏材质,雕刻技法娴熟,线条流畅优美。
那张脸并不是邓欣,或许是名单上的第二个名字,那个陌生的女人。
雕像的眼神空洞,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仿佛知悉一切的微笑。
在雕像的颈部,有一道清晰的、被什么东西反复摩挲过的痕迹,颜色比周围略深,像是……经常被抚摸。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脑海:他是不是把这些受害者,都做成了雕塑?用另一种方式,“珍藏”了起来?
那邓欣呢?她在哪里?还有我……我的雕像,是否也已经在他的工作室里,初具雏形?
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得连连后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一个架子。
一个蒙尘的旧画框掉了下来,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我浑身一僵,屏住呼吸听着楼上的动静——书房的耳机隔音效果很好,他应该听不见……吧?
我不敢再多待一秒,将密封袋死死攥在手里,像逃一样冲出了地下室,锁好门,飞快地跑回二楼卧室。
我把密封袋藏进一个旧口红管里,再塞进化妆包最深处。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门上,大口喘息,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晚上,杨知恒似乎并没有察觉,他依旧温柔,甚至提议看一部轻松的爱情电影。
我们坐在沙发上,他搂着我,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
电影里男女主角在阳光下拥吻,背景音乐浪漫动人。
而我的枕边人,手臂亲昵地环着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我的肩膀。
忽然,他凑近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吹拂着我的耳垂,用那种我曾经无比迷恋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轻轻地说:“小梦,你今天下午……去地下室了?”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倒流。
他没有看我,目光依旧落在电视屏幕上,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那里的灰尘味道,不太好闻,对吧?”他继续说,手指滑过我的锁骨,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亲昵,“以后别去了,那里潮湿,对你身体不好。”
他知道了!他一直都知道!他是在警告我。
恐惧像无数细密的针,扎遍我的全身,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混合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地下室的味道。
我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他,他也正好侧过头来看我,眼睛在电视变幻的光影下,显得深邃难测。
他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不久前曾化为纯黑的眼睛里,此刻映着我惊恐失措的脸。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掉我额角渗出的冷汗,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别怕,”他重复着昨晚的话,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还是囚禁?是疼爱,还是将我也变成他“作品集”里的一件?
悬在头顶的利剑似乎在这一刻终于落了下来,伪装的和平面具被彻底撕碎。
我感觉得到,摊牌的时刻,快要到了……
电影里浪漫的配乐还在流淌,与客厅里这令人窒息的恐怖形成了最荒诞的对比。
我猛地挥开他的手,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踉跄着退到墙角,与他拉开距离。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尖利变形。
杨知恒缓缓站起身,他脸上那层温和的假面如同融化的蜡油,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本质。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一步步朝我走来,步伐沉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
“我想怎么样?”他重复着我的话,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让人不寒而栗的弧度,“小梦,我只是想保护我们的家,保护你。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非要去看那些……不该看的东西呢?”
他的目光扫过我,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带着挑剔,也带着一丝隐秘的狂热。
我猛地想起地下室那个颈部被摩挲得发亮的石膏雕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邓欣……名单上那些人……都是你杀的!”我指控道,声音颤抖,却带着豁出去的决绝,“你还要杀我,对不对?就在你的名单上!”
他停下了脚步,离我只有几步之遥,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变得幽深。
“她们……不是‘杀’。”他纠正我,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是‘塑造’。是让她们摆脱脆弱肮俗的皮囊,成为永恒的艺术。邓欣……你那个闺蜜她太吵闹了,不懂得安静的美。至于你,小梦……”
他朝我伸出手,那双手,曾为我做过早餐,曾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也曾冷静地剥下他人的皮肤。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纯洁,敏感,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美感。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注定要成为我最后的、最伟大的杰作。”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那些初遇的美好,那些婚后的甜蜜,在此刻被彻底玷污、粉碎。
原来所有的温情脉脉,都是一场针对“作品”的漫长铺垫!
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我脸颊的瞬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
我猛地蹲下,从他臂弯下钻过,发疯般冲向卧室。
“站住!”他在身后命令,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冷厉。
我冲进卧室,反手想要锁门,却被他更快一步地用脚抵住。
门被大力撞开,我被他巨大的力道掼得向后倒去,后脑重重磕在床头柜上,眼前一阵发黑。
不能晕过去!绝对不能!
我挣扎着,手指疯狂地向枕头底下摸索,终于触到了那冰冷坚硬的刀柄。
就在他俯身下来,想要制住我的时候,我抽出水果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压下来的身影胡乱刺去!
“噗——”是利刃刺入血肉的闷响。
他闷哼一声,动作顿住了,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我刺中他了!
我趁机推开他,连滚带爬地想要逃出房间。
但手腕却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抓住!他受伤了,力气却大得惊人!
“呵……”他发出低哑的笑声,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对,就是这样……挣扎,恐惧……这才是最极致的情绪!这才是艺术需要的灵魂!”
他另一只手捂着小腹,鲜血从他指缝间不断渗出,染红了他的睡衣,也染红了我的手腕。
但他的眼睛,却亮得骇人,那里面翻涌着疯狂、痴迷,还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近乎愉悦的光芒。
我们扭打在一起,在曾经充满爱意的婚床上,在洒满月光的卧室里,进行着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
我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嘶吼着,用指甲抓,用牙齿咬,用我能想到的一切方式攻击他。
他受伤不轻,动作有些迟缓,但力量和技巧依旧远胜于我。
他夺走了我手里的刀,扔到远处。
然后,他用那双沾着血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窒息感瞬间袭来,肺部像要炸开。
我徒劳地抓挠着他的手臂,视线开始模糊,耳边是他粗重的喘息和如同魔咒般低语:
“乖,小梦……很快就不痛了……你会成为永恒……”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刻,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膝盖,狠狠撞向他小腹的伤口!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我抓住这瞬间的机会,挣脱开他的钳制,抓起床头柜上那个印着卡通熊的马克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砸向他的头顶!
“砰!”陶瓷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他晃了晃,那双疯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然后,沉重的身躯缓缓倒了下去,不再动弹。
我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火辣辣地疼,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脸上、手上、身上,到处都是黏腻的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
我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杨知恒,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结束了……吗?
接着我两眼一黑,黑暗从四面袭来,轻轻包裹了我。
……
“……图小姐?图梦?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迷雾。
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白光让我瞬间又闭上。
适应了好一会儿,我才看清周围的环境——纯白的墙壁,透明的输液管,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是医院。
一个穿着白大褂、面容温和的医生正关切地看着我。
旁边还站着一位穿着警服的女警,眼神里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我……这是……”我一开口,喉咙就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声音嘶哑难听。
“你在家晕倒了,邻居听到动静不对报了警。”医生解释道,“你有些轻微脑震荡,颈部软组织损伤,加上过度惊吓和体力透支,需要好好休息。”
在家晕倒?邻居报警?
那杨知恒呢?那场殊死搏斗呢?
“杨知恒!我丈夫!”我激动地想坐起来,却被医生轻轻按住,“他……他怎么样了?他想要杀我!”
医生和女警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女警走上前,语气尽量平和:“图梦女士,我们检查了你的住所。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痕迹,也没有你所说的……丈夫存在的迹象。”
“什么?”我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不可能!我们结婚了!就住在那里!地下室!地下室有证据!”
“我们彻底搜查了你的家,包括地下室,没有任何血迹反应。”女警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根据我们的调查,以及你的户籍和社交记录显示,你一直是未婚状态。那栋房子,也只有你一个人居住。”
未婚?一个人?这怎么可能?!
那些甜蜜的回忆,那些恐怖的发现,那场鲜血淋漓的搏斗……难道全都是我的幻觉?一场漫长而逼真的噩梦?
“不……不是的……”我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夺眶而出,“是他!杨知恒!他是个变态杀手!他杀了邓欣!邓欣失踪了!你们去查!”
女警的眼神里同情更深了:“关于邓欣女士……我们联系上了她。她正在国外进行一个长期的封闭式进修项目,因为时差和信号问题,前段时间确实与国内联系很少,但她是安全的。我们已经确认过了。”
邓欣……没事?在国外进修?
所有的指控,所有的“证据”,在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荒谬可笑。
我是一个没有丈夫、闺蜜安然无恙、却在自己幻想出的恐怖故事里差点杀死自己的……精神病患者?
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怀疑几乎将我吞噬。
难道我真的病了?严重的妄想症?那些所谓的安眠药,地下室的尸体,墙上的名单,还有他那双纯黑的眼睛……全都是我大脑虚构出来的产物?
医生温和地说:“图小姐,你可能是近期工作压力太大,加上对朋友邓欣的思念,导致出现了比较严重的臆想症状。你需要接受一段时间的心理评估和治疗。”
我瘫在病床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如果那些惊悚的经历都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我的人生,我的记忆,哪一部分才是可信的?
他们又安慰了我几句,然后离开了病房,留下我一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混乱和虚无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我茫然地转过头看去——一个穿着浅蓝色护工制服的男人推着药品车走了进来。
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部分额头。
但就是那双眼睛,那个轮廓……
他走到我的床边,熟练地核对床尾的病历卡,然后拿起一支注射器,排掉里面的空气。
他微微俯下身,准备给我注射。
然后,他抬起了眼。
口罩上方,那双我至死也不会认错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我。
温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职业性的礼貌。
可是,在那瞳孔的最深处,我清晰地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漆黑。
他没有说话,只是动作轻柔地拉过我的手臂,用沾了酒精的棉签擦拭着我的皮肤,冰凉的触感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针尖抵住皮肤,即将刺入。
他隔着口罩,声音低沉而模糊,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我的耳边:“别怕,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