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四个孩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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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额角青筋暴起,薄膜已经开始从皮肤下渗出,但他在努力对抗,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字眼:“我……恨……他们……看不起……我……”

“说出来!”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愤怒是合理的!但你可以选择不让它吞噬你!”

这一次,薄膜没有完全形成,他在剧烈地干呕和颤抖后,勉强控制住了。

虽然虚脱倒地,但他看我的眼神里,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劫后余生般的震惊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体内的怪物,或许是可以与之对话,甚至尝试共存的。

对小垢,言语是苍白的,我更多的是陪伴。

我坚持为他更换敷料,动作尽可能轻柔。

我会跟他说话,不在乎他是否回应,内容可以是天气,可以是我看过的书,甚至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絮叨。

我只是想让他习惯一种正常频率的人类声音,一种不带目的性的接触。

慢慢地,当我靠近时,他喉咙里不再发出恐惧的气音,有时,他甚至会极其轻微地,将他溃烂最轻的手背,靠近我放置药膏的地方。

而虫女,我选择尊重她的界限。

我从不擅自进入她的空间,但我会在门口放一小杯干净的水,或者一些简单的我之前带来的食物。

我告诉她:“这是给你的,你可以和你的‘朋友们’分享。”

起初,东西原封不动,但不久后水杯会空,食物会消失——这是一种无声的交流。

有一次,我甚至在门口发现了一只死去的、甲壳闪着诡异金属光泽的甲虫,被摆放得异常整齐。

这算是一种……回赠?

日子在这种扭曲的、与世隔绝的状态中流逝。

门依然锁着,我出不去。

我与这四个孩子的羁绊日益加深,我看到了他们被摧残的灵魂深处,那一点点渴望被当做人来对待的微光。

但同时,我也能感觉到,这栋房子的阴影并未散去,那些诡异的声响和窥视感依然存在,甚至因为我的深入而变得更加清晰。

我知道,仅仅清理身体和疏导情绪还远远不够。

要真正解救他们——或许也包括我自己——我必须触碰那个最核心的、最黑暗的禁区:那段被囚禁、被实验的过去,以及这栋房子本身隐藏的秘密。

而那个秘密,很可能就藏在虫女那几乎从不离开的储藏室,或者小垢那遍布诡异纹路的溃烂皮肤之下,或者阿胀那不受控制膨胀的身体内部,或者香香那执念般的高跟鞋与腐臭气息的矛盾之中。

下一次,当我把干净的水杯放在虫女门口时,我没有立刻离开。

我蹲下身,对着那片深邃的黑暗,轻声而坚定地说:

“虫女,我知道你能听懂。我们……需要谈一谈。关于那些‘白大褂’,关于这栋房子以前是做什么的,关于……你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告诉我,好吗?只有知道伤口在哪里,我们才能真正开始愈合。”

虫女就隐没在那片浓稠的黑暗里,我看不见她,却能感觉到那双空洞眼睛的注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我准备起身离开时,一个极其沙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的声音,从黑暗中艰难地挤了出来:“实……验……室……”

我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在……下……面……”她继续说。

下面?这栋房子还有地下室?警方的资料里从未提及!

“地……下……室……”虫女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细微的、像是昆虫颚骨摩擦的声响,“……他们……在……下面……做的……”

“做什么?”我轻声追问,心脏揪紧。

“……让……我们……适应……” 她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一种诡异的、非人的平静,“…适应……毒素……适应……黑暗……适应……孤独……适应……变成……不是……人的……样子……”

适应?那些惨无人道的实验,目的就是为了扭曲他们的身体,让他们“适应”某种极端环境或状态?

“为了……‘深渊……计划’……” 虫女最后吐露了这个词,然后,无论我再怎么问,她都沉默了下去,只有黑暗深处重新响起的、更加密集的虫群蠕动声,表明她还在那里。

“深渊计划”……这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许多线索的锁链。

小垢背部那类似电路板的纹路,是为了适应某种腐蚀性环境?香香体内散发的腐臭,是为了模拟某种极端分解状态?阿胀的膨胀和呕吐,是为了应对压力剧变?而虫女与毒虫的共生……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远超我想象的、系统而残酷的实验工程。

我立刻找到阿胀,严肃地问他关于地下室和“深渊计划”。

听到这个词,阿胀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那层薄膜再次若隐若现。

“不……不能去……”他抓住我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下面……有东西……不好的东西……我们……就是……从那里……被‘改造’的……”

“我们必须去,阿胀!”我反握住他冰冷的手,“只有知道根源,才能找到治愈你们的方法!才能摆脱‘他们’!难道你想一辈子这样,连情绪都不能有吗?”

我的话似乎刺痛了他。

他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挣扎和恐惧,最终,他颓然地松开了手,低声道:“入口……在……厨房的……储藏柜……后面……但……钥匙……在‘它’那里……”

“它?”我心头一凛。

阿胀的目光,缓缓转向了蜷缩在角落的小垢。

我走到小垢身边,蹲下身。

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溃烂处加速渗出液体。

我看着他浑浊而痛苦的眼睛,轻声说:“小垢,我知道你很痛苦。那些让你变成这样的东西,可能就在下面。把钥匙给我,好吗?我们一起去结束它。”

小垢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拼命摇头。

他伸出溃烂不堪的手,不是指向某个地方,而是指向自己的喉咙。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动作——他用手指,猛地戳向自己脖颈一侧一处尤其严重的溃烂伤口的深处!

我惊恐地想要阻止,却看到他的手指在伤口里摸索着,然后,艰难地,抠出了一个用薄薄透明膜包裹着、沾满了脓血和组织的、小小的黄铜钥匙。

那一刻,我几乎无法呼吸,他们把钥匙藏在了小垢的身体里!这是何等残忍的保险措施!

拿到钥匙,我们——我、阿胀、香香,甚至一直沉默的虫女也悄然无声地跟了出来——来到了厨房。

挪开沉重的储藏柜,后面果然是一扇低矮的、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铁门,锁孔锈迹斑斑。

钥匙插入,转动,发出刺耳的“咔哒”声。

门开了,一股比楼上浓郁十倍不止、混合着福尔马林、陈旧血腥和某种非地球生物的腥臭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晕厥。

下面是深邃的、几乎不透光的黑暗。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照进去的瞬间,我身后的香香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阿胀猛地捂住了嘴,身体剧烈摇晃,虫女身上的虫群发出了尖锐的嘶鸣。

这是一个真正的人间地狱。

废弃的手术台,上面还残留着暗褐色的污渍,散落在地的各种型号的注射器、手术刀。

墙壁上固定着锈蚀的镣铐,大小刚好能锁住一个孩子。

更可怕的是,靠墙摆放着一排巨大的玻璃容器,里面浸泡着各种无法形容的、扭曲的、半人半虫或布满怪异增生物的标本……那是失败的实验品。

而在房间中央,有一个类似祭坛的石台,上面刻满了诡异的、非人类的符号,与我在小垢背上看到的纹路有几分相似。

石台周围,散落着一些破损的笔记本,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捡起一本。

纸张泛黄脆弱,上面记录着疯狂的实验日志:

“X月X日,实验体C(小垢)皮肤耐受性测试,注入‘深渊-III’型腐蚀液,出现预期溃烂,生命体征稳定……完美适应开端……”

“X月X日,实验体B(虫女)与‘清道夫’系列虫群共生实验成功,虫群可受主体微弱精神波动影响,形成初步生物防御/清理机制……”

“X月X日,实验体D(香香)体内植入‘腐败之种’,模拟极端分解环境适应性,体味为副作用……其对‘美’的执念是意外发现的心理特征……”

“X月X日,实验体A(阿胀)压力囊化反应测试,在模拟深海8000米压力环境下成功启动膨胀与内膜生成,呕吐为排出体内杂质必要过程……情绪波动是关键开关……”

“‘深渊计划’第一阶段成功,四名实验体均展现出对极端/异星环境的潜在适应性……他们将成为人类探索未知疆域的……先驱……或者说,耗材。”

先驱……耗材……这些词语让我浑身冰冷。

原来他们的每一个“症状”,都是被精心“设计”和“培养”出来的,是为了将他们改造成能适应某种可怕环境的工具!

就在这时,我手中的手电筒光猛地闪烁起来,仿佛受到了强烈干扰。

地下室的温度骤然降低,墙壁上那些诡异的符号似乎开始微微发光。

一股庞大、阴冷、充满恶意的意识,如同潮水般从房间的各个角落涌现,压得我们喘不过气。

“它……醒了……”阿胀颤抖着说,恐惧地看着石台,“他们……不仅改造我们……还用它……来‘稳定’我们……”

我瞬间明白了,这栋房子的恶灵,或许根本不是自然滋生,而是那些实验者利用这个古老石台和符号,不知从何处召唤或束缚来的。

用它来镇压四个孩子实验后不稳定、甚至可能反噬的力量。

那恶意的意识锁定了我们,尤其是他们四个,它似乎因我们的闯入而愤怒,要重新施加它的枷锁。

小垢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溃烂处如同活物般蠕动。

香香身上的恶臭变得极具攻击性,让她自己都开始干呕。

阿胀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膨胀,薄膜迅速覆盖全身,他在膜内疯狂呕吐、挣扎。

虫女身上的虫群彻底暴走,在她身上乱窜,甚至开始攻击彼此,她捂着喉咙,发出窒息般的嗬嗬声。

他们正在失去控制,而那股恶意,正试图将他们拖回更深沉的疯狂与痛苦之中。

“不!”我嘶吼着,扔掉笔记本,冲到他们中间。

我知道,任何物理上的对抗都是徒劳的。

唯一的希望,在他们心里,在他们被摧残却未曾完全泯灭的人性里。

我抱住颤抖不止、散发着浓烈腐臭的香香,在她耳边大喊:“香香!记住你妈妈!记住那双红色的高跟鞋!那是‘人’的喜欢!你是人!不是实验品!”

我看向在薄膜中痛苦挣扎的阿胀:“阿胀!愤怒!对这一切愤怒!但不要伤害自己!用你的愤怒去对抗它!你是阿胀!”

我对着被虫群覆盖、濒临窒息的虫女:“虫女!命令它们!你是它们的主人!不是它们的奴隶!你想活下去!像一个人一样活下去!”

最后,我扑到痛苦翻滚的小垢身边,不顾他身上的脓液,紧紧握住他那只勉强完好的手,看着他那双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眼睛:“小垢!看着我!你很痛,我知道!但你不是为了承受痛苦而存在的!你是小垢!你有感觉!你会痛,也会感觉到温暖!抓住我的手!”

我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微弱的光,穿透了他们被痛苦和恐惧笼罩的意识。

香香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泪汹涌而出,她不再试图掩盖恶臭,而是用一种近乎咆哮的、嘶哑的声音哭喊:“妈妈——!我好痛啊——!”

阿胀在薄膜内发出一声沉闷的、非人的怒吼,那层薄膜剧烈地波动,然后“啵”的一声,如同气泡般破裂。

他虚脱地跪倒在地,但眼神却燃烧着从未有过的、清晰的怒火。

虫女停止了挣扎,她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两点冰冷的火焰。

她抬起手,那些躁动的虫群如同接到无声的指令,瞬间安静下来,有序地退回到她的衣袍之下。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艰难,但空气重新进入了她的肺部。

小垢不再翻滚,他紧紧回握住我的手,那力道微弱,却异常坚定。

他看着我,溃烂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发出一个模糊到几乎听不见,却清晰烙印在我灵魂里的音节:“……谢……谢……”

就在他们四人意志凝聚,重新找回一丝“自我”的瞬间,地下室内那股庞大的恶意仿佛受到了冲击,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墙壁上的符号光芒明灭不定,整个房间开始剧烈摇晃,碎石和灰尘从头顶落下。

“这里要塌了!”我大喊道。

我们互相搀扶着,踉跄着冲上楼梯,回到一层。

身后传来地下室坍塌的轰隆巨响,尘土弥漫。

那扇铁门,不知何时,竟然打开了。

外面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但天际线已经透出了一丝微光。

我们站在门口,望着外面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香香看着自己肮脏的双手和破烂的衣服,又看了看远方城市模糊的灯火,第一次,没有去在意那无法摆脱的恶臭,只是喃喃道:“……外面……”

阿胀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眼神坚定:“我们……出来了。”

虫女静静地站着,她身上的虫子异常安静。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正在尘埃中哀嚎的房子,然后,第一次,主动地,向外迈出了一小步。

小垢紧紧靠着我,身体依旧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但他抬着头,望着那片逐渐变亮的天空,溃烂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类似向往的神情。

我看着他们,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们依旧诡异,依旧带着无法磨灭的创伤,身体里埋藏着危险的种子。

未来充满未知,治疗之路漫长而艰难,“潜渊”和“他们”的阴影或许仍未散去。

但在此刻,他们站在了光与暗的交界处,选择了面向那微弱的曙光。

他们不再是实验体A、B、C、D,他们是阿胀、虫女、香香、小垢。

他们是受害者,是幸存者,也是在绝望中,彼此搀扶着,艰难地想要重新学习如何做“人”的……孩子。

恐惧与悲伤依旧萦绕,但希望,如同天边那缕微光,虽然纤细,却已刺破沉重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