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王家父母的分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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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父王母在田家门口那堵低矮的土墙外,扯着嗓子、顿着足,持续不断地闹腾了好几天。他们的喉咙早已骂得嘶哑,像破旧的风箱;眼眶里流出的泪水(混杂着真心的焦灼与刻意表演的假意)也似乎淌干了,只剩下干涩的刺痛。他们将“报警抓人”和“找村干部评理”的威胁话语,翻来覆去地放出去好几轮,如同投石入井,期待能激起巨大的回响。
然而,回应他们的,却始终只有田家那扇沉默紧闭、仿佛焊死了的陈旧木门,以及村里那些原本聚拢来看热闹的乡邻们,眼神从最初的好奇、议论,到后来的渐渐厌烦、麻木,甚至最后像躲瘟疫一样,远远看见他们过来就赶紧扭开头,或者“砰”地一声关上自家院门的回避姿态。
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和挥之不去的尴尬,开始如同潮湿的霉菌,悄然取代了他们最初那理直气壮的暴怒。这感觉,像一盆冰冷刺骨的井水,猛地浇在烧得通红的炭火上,“嗤”的一声剧烈作响,冒起一阵憋屈而浓白的烟气,那原本熊熊燃烧的火苗,却再也旺不起来了,只剩下一点暗红的、无力的余烬。
这天晚上,天色彻底黑透,连最后一丝天光都被夜幕吞噬。两人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家那栋同样显得破败、此刻更是冷锅冷灶、毫无生气的屋里。冰冷的空气凝固在房间每个角落。桌上,只有半个啃剩的、硬邦邦的冷馒头,和一碗色泽暗淡、寡淡无味的咸菜疙瘩。白日在田家门口虚张声势、耗尽力气的嚣张气焰彻底熄灭后,冰冷的、残酷的现实,如同冬日里无孔不入的寒风,嗖嗖地、毫不留情地往他们早已不再强壮的骨头缝里钻,带来一阵阵寒意与恐慌。
王父佝偻着背,闷头坐在那条吱呀作响的长凳上,一言不发,只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呛人的、劣质的卷烟。辛辣的烟雾在他面前缭绕、盘旋,将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只能看见他眉头死死地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疙瘩。王母则瘫坐在他对面的小马扎上,一声接一声地唉声叹气,眼神涣散无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斑驳的泥土地上。
“他爹……”最终还是王母用她那已经沙哑得不像话的嗓子,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和动摇,“这么闹下去……日也闹,夜也闹……我看,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啊……田家那个秀秀丫头,心肠硬得跟河滩上的鹅卵石似的,根本……根本不吃咱们这一套啊……咱就是把喉咙喊破了,把地跺出坑来,她躲在浙江,不回来,不应声,咱能有什么辙?”
王父闻言,狠狠嘬了一口快要烧到过滤嘴的烟蒂,灼热感刺痛了他的手指,他却像毫无知觉,依旧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脸色在烟雾中变得更加阴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何尝不知道老婆子说的是事实?只是那口气堵在胸口,那点可怜的面子绷在脸上,让他拉不下脸来立刻承认这个事实。
王母的眼泪又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这次更多地带上了真切的、发自内心的愁苦,她用手背胡乱地抹着眼泪,带着哭腔道:“咱雨雨……我这苦命的闺女啊……这以后可咋办啊?这事闹得这么大,风言风语传得比风还快,村里村外,还有谁不知道她……她怀过田家那小子的种,又……又没了……这姑娘家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啊,跟掉进粪坑的馒头,捡起来也没法要了……” 她浑浊的眼泪滴在陈旧的衣服前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仿佛已经清晰地看到了女儿日后走在村里,背后被人戳着脊梁骨、交头接耳说尽闲话的凄凉场景。
王父烦躁地将烟屁股狠狠摁灭在面前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木桌上,留下一个焦黑刺眼的印记,声音粗嘎地低吼道:“嚎!就知道嚎!现在知道哭了?早干嘛去了!还不是你生的好闺女!一点用都没有的赔钱货!连个半大小子的心都拴不住,还把自己搞成这副破烂样子!丢人现眼!”
骂归骂,发泄着心头那股邪火,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得很。一个名声坏了的、还流过产的姑娘,在当下这农村的婚嫁市场上,就等于被人掰掉了一半的残次品,价值大幅贬值,甚至可能无人问津。之前那些或许还能看在年轻、身体好、彩礼要求不高的份上考虑一下的人家,现在肯定像避蛇蝎一样,躲得远远的。
“要是……要是真跟田家彻底撕破脸皮,一点情分都不讲了……”王母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越想越害怕,声音都带上了不受控制的颤音,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裤腿,“那……那咱雨雨还能嫁给谁去啊?好人家谁敢要?要么……就只能把她远远地嫁到那些鸟不拉屎的穷山沟里去,翻山越岭,这辈子恐怕都难得再见上一面了,那样的地方,能掏出几个子儿的彩礼来?要么……就只能捏着鼻子,找个死了老婆的鳏夫、或者身体有毛病、缺胳膊少腿的……那……那不得让全村人,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笑话死?咱们这老脸……以后还往哪儿搁?往哪儿放啊?到时候,别说指望彩礼钱,能不倒贴嫁妆把她送出门,就算烧高香了!”
这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无比地扎在了王父最敏感、最痛的心尖上。他之所以之前敢那么硬气,甚至坐地起价,不就是仗着女儿肚子里怀着田家的“货”,以为拿住了田家的命门吗?现在可好,“货”没了,最大的、也是最硬的筹码凭空消失了,成了空谈。继续跟田家这样硬杠下去,除了把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关系彻底撕碎,还能得到什么?女儿就真得烂在家里了,吃家里的,喝家里的,最后那点作为“女儿”的“价值”都榨取不出来,反而成了累赘。这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想到儿子王雨生,王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胸腔里又堵又闷,同时又夹杂着一种对事物失控的深深恐慌。 “还有雨生那个犟驴!不孝的犟种!”王父把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震得碗里的咸菜汤都晃了出来,“电话里,好话歹话说尽,骂也骂了,求也求了,你听听他那口气!硬的像茅坑里的石头!他是铁了心要跟着那个田秀秀!魂都被那狐狸精勾走了!连自己挣的血汗钱都心甘情愿全交给人家了!这儿子……这儿子我看是白养了!指望不上啦!”
王母听到这里,哭得更伤心了,眼泪鼻涕一起流:“呜……要是真把田家逼到绝路上,把秀秀那个狠心丫头惹急了,她肯定要在雨生耳边吹风,撺掇他跟咱……跟咱断绝关系啊……雨生现在心思全在她身上,肯定听她的……到时候,咱俩老了,干不动了,瘫在炕上了,指望谁去?谁给咱端一碗水,谁给咱养老送终啊?呜呜……”
更重要的是,如果儿子最终不能和秀秀结婚,以他们老王家的家境和王雨生那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性子,再想正儿八经地说个媳妇,简直是难如登天!“换亲”这唯一能给儿子成家立业、传宗接代的机会,也就彻底黄了,断送了。到时候,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女儿烂在家里嫁不出去,他们老王家可就真成了全村乃至全乡最大的笑话了!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头都抬不起来!
王父猛地一个激灵,像被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骤然发现,如果继续不管不顾地闹下去,他们老王家,竟然将是这场闹剧中最大的输家!而且是输得倾家荡产、底裤都不剩的那种!彻头彻尾的惨败!
· 人,要没: 儿子可能决裂,远走高飞;女儿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
·财,更别提: 原本指望的彩礼彻底泡汤,化为泡影,说不定还得倒贴钱才能把女儿打发出去。
·面子,丢尽: 将会成为全村人茶余饭后永恒的笑柄,闲谈时的反面教材,永远在这片土地上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而如果……如果现在选择服软,吞下这口气,虽然没了那笔诱人的彩礼,面子上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几巴掌,火辣辣地疼,但至少,还能保住一点根本:
· 儿子能顺顺利利娶上媳妇,老王家不至于断了香火,传宗接代的任务勉强完成。
·女儿也能有个看似说得过去的归宿,虽然田强强那小子不靠谱,但总比烂在家里,成为彻底的滞销货要强。
·表面上,两家还能维持住“亲家”这层摇摇欲坠的关系,勉强糊住最后一点可怜的体面,不至于被人在明面上嘲笑得太狠。
这笔账,无论他怎么扒拉心里那把小算盘,拨弄来拨弄去,低头认栽、打落牙齿和血吞、接受这憋屈的现实,竟然都是所有糟糕选项里,损失最小的、唯一能勉强走下去的选择!
想通了这一点,王父像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骨和力气,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重重地靠在背后那冰凉的墙壁上,眼神空洞无物,失神地望着被烟熏得黢黑、结着蛛网的屋顶椽子,长长地、颓然地、从胸腔深处挤出一口浊气。那股支撑着他胡搅蛮缠、撒泼打滚了好几天的劲头,彻底泄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无尽的、吞咽不下的憋屈和一种被现实狠狠扇了耳光、却连呻吟都不敢大声的无力感。
王母看着丈夫瞬间垮下去的肩膀和灰败的脸色,也彻底明白了大势已去,反抗只是徒劳,只剩下绝望而压抑的低低声啜泣,和无边无际、噬咬心肺的后悔——后悔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想着靠女儿多捞一笔,反而弄巧成拙,落得如今这步田地。
昏暗的灯光下,破败的屋子里,只剩下呛人的烟味和一声比一声沉重的叹息在交织、盘旋,该怎么找个不那么难看的台阶,把自己从这尴尬的境地里,挪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