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夜惊鸿(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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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元年的雪下得格外大。
我蜷缩在慈宁宫偏殿的窗边,看鹅毛般的雪片无声坠落,将朱红宫墙染成素白。手指冻得发僵,却仍固执地握着一支旧笔,在废纸上临摹前日太傅教的《兰亭集序》。
“婉娘又在练字了?”桂嬷嬷端着一碗热粥进来,急忙将我手中的笔抽走,“这样冷的天,冻坏了手可怎么好?您虽说是前朝留下来的…但好歹也是官家小姐出身…”
她没把话说完,但我知道后面是什么。
前朝覆灭已三年,新帝登基,改国号为“晟”。我父亲是前朝宰相,城破之日率百官投降,才保住一家性命。作为交换,我,沈知婉,沈家嫡长女,被送进宫中为婢。
名义上是宫女,实则是人质。
“嬷嬷放心,我不冷。”我轻声应着,接过那碗稀薄的米粥。粥已经凉了半截,米粒可数,但我还是小口小口地喝完了。
桂嬷嬷叹口气,悄声道:“今晚皇上在琼林苑设宴,各宫都忙得脚不沾地,偏殿缺人伺候,内务府点名要你去。”
我手一颤,碗差点摔在地上。
入宫三年,我从未直面过新朝天子。父亲叮嘱过,要我尽可能避开皇上的视线,安安分分等到二十五岁出宫。
“嬷嬷,我…我身子不适,能否…”
“婉娘,这不是老身能做主的。”桂嬷嬷面露难色,“是皇上亲口点的名。”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夜幕降临,雪仍未停。我穿着单薄的宫女服,随着其他宫人低头走进琼林苑。殿内暖如春日,炭火烧得正旺,酒香与熏香交织,熏得人头晕目眩。
我捧着酒壶,跪在宴席最末的角落,头垂得极低,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缝里。
“抬起头来。”
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我浑身一僵,意识到那是对我说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却不敢直视龙颜。
皇上轻笑一声:“朕听说,前朝沈相之女精通诗书,尤擅书法,可有此事?”
我伏下身去,额头触地:“奴婢愚钝,不敢当此谬赞。”
“不必过谦。拿纸笔来,让朕看看沈家女儿的才学。”
内侍迅速备好文房四宝。我跪在案前,手止不住地颤抖。我知道这不是简单的考较,而是羞辱——提醒所有人,我不过是亡国之臣的女儿。
我提起笔,蘸墨,写下“国泰民安”四个楷字。
席间一片寂静。我伏地不敢起身,心跳如擂鼓。
“果然好字。”皇上语气听不出喜怒,“起来吧,继续斟酒。”
我如蒙大赦,起身时腿脚发软,险些跌倒。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我的胳膊,又迅速松开。
我抬眼,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那是坐在皇上右下首的男子,身着玄色蟒袍,容貌俊美却冷峻。我知道他——靖王赵珩,新帝的胞弟,平定前朝的战神。
“小心。”他声音低沉,目光却已转向别处,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之举。
宴席继续,我机械地斟酒、布菜,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子时将至,宴席才散。
我随着人流向殿外走,雪夜寒风刺骨,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忽然,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墨色大氅披在了我肩上。
我愕然回头,再次对上靖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天冷,穿着吧。”他语气平淡,不等我回应便大步离去,消失在茫茫雪夜中。
那件大氅内侧,用金线绣着一条腾云驾雾的蟒。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得出奇。我没有因为那晚的事受到任何责难,皇上似乎已经忘记了我这个前朝罪女的存在。只有那件靖王的大氅,被我悄悄洗净叠好,却不知该如何归还。
腊月二十三,小年。各宫忙碌,我被临时派往藏书阁整理书籍。
藏书阁多年无人仔细打理,积了厚厚一层灰。我小心地拂去古籍上的尘埃,按经史子集重新归类。在最高一层的角落里,我发现了一个檀木盒子。
盒未上锁,里面是一卷手抄的诗集。我翻开一看,字迹遒劲有力,笔锋如刀,竟与我的字体有七分相似。
“你也喜欢这些?”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几乎摔了手中的书卷。靖王不知何时站在楼梯口,正静静地看着我。
我慌忙行礼:“参见王爷。奴婢不知王爷在此,惊扰了王爷,奴婢该死。”
“无妨。”他走上前,从我手中取过那卷诗集,“这是本王年少时的习作,不值一提。”
我垂首:“王爷的字,很好。”
“哦?你看得懂书法?”
“略知一二。”
靖王打量着我,忽然道:“那日宴席上,你写的‘国泰民安’,并非你真实水平吧?”
我心中一紧:“奴婢愚钝…”
“沈相之女三岁识千字,七岁通诗书,十二岁书法名动京城。”他缓缓道,“何必在朕…皇兄面前藏拙?”
我咬唇不语。他竟如此了解我的过往。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忽然柔和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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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言抬头,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面容。他比那夜看起来更加俊朗,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怕吗?”他忽然问,“在宫中的日子。”
我怔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三年前,金銮殿上…”他声音低沉,“我见过你。你站在沈相身后,穿着一身素衣,手里紧紧攥着一支笔。”
我的记忆瞬间被拉回那个血腥的清晨。父亲率领百官开城投降,新朝军队涌入皇城。我躲在父亲身后,看着铁甲寒光的将士们,吓得浑身发抖。为首的年轻将军骑在马上,盔甲染血,目光如冰。
那就是年仅二十岁的赵珩,新朝的靖王殿下。
“那时你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害怕,却死死攥着那支笔。”他目光遥远,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那一幕,“我就在想,是什么样的笔,值得在那种时刻还不放手。”
我从回忆中抽离,轻声道:“那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
他沉默了。良久,才道:“如今还在吗?”
我点头。
“下次带来我看看。”他说完,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藏书阁西侧有地龙,比偏殿暖和。若无事,可来此读书。”
从此,藏书阁成了我在宫中的避风港。靖王时常出现,有时只是静静看我读书,有时则会与我讨论诗词书法。他知识渊博,见解独到,与我印象中那个浴血沙场的战神判若两人。
春天来时,他送我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不必藏拙,你的字值得最好的笔墨。”
我为他临摹《快雪时晴帖》,他看得入神,忽然道:“若你不是沈家女…”
话未说完,但我们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夏日炎炎,他带来冰镇瓜果与我分享;秋叶纷飞,我们并肩立于窗前,看落叶如蝶。他与我讲边塞风光,我与他谈诗词歌赋。宫中流言渐起,说我攀附靖王,妄图翻身。
桂嬷嬷忧心忡忡:“婉娘,靖王虽好,但你是前朝罪臣之女,他是当朝亲王,这…”
我明白她的担忧。每次与靖王相见,我都告诫自己这是危险的游戏,却仍忍不住赴每一次约。
长宁二年冬,皇上突然召见我。
“朕听闻,你与靖王过往甚密。”皇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伏地不敢起身。
“抬起头来,”皇上道,“朕记得你的字很好。明日起来养心殿伺候笔墨吧。”
我心中一震。养心殿是皇上批阅奏折、接见重臣之所,让我一个前朝罪女去那里当值,绝非简单的事。
更让我心惊的是,靖王正在边境巡防,要三个月后才能回京。
在养心殿的日子如履薄冰。我小心翼翼地磨墨、铺纸,记录皇上的口谕,尽量做一个无声的影子。皇上似乎真的只看中我的笔墨功夫,从未为难于我。
直到那夜,皇上批奏折至深夜,殿内只余我一人伺候。
“沈知婉,”皇上忽然放下朱笔,“你觉得朕是个好皇帝吗?”
我手一抖,墨点滴在宣纸上,迅速晕开一片。
“奴婢不敢妄议朝政。”
皇上轻笑:“但说无妨,恕你无罪。”
我深吸一口气:“陛下登基以来,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天下渐安,是为明君。”
“比之前朝如何?”
我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妄加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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