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鲤鱼跳农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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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印着金边的纸滑了出来,“录取通知书”五个字烫得发亮。
那会儿村里考出去的大学生屈指可数,上回还是前几年老陈家的儿子考去地区师专。
老王凑过来看,咂着嘴念:“贵南大学!这可是省里头的重点大学!”
有乡亲伸手想摸,又怕手上的泥蹭脏了,缩回去在衣角上蹭了又蹭。
小莲那会儿才十岁,挤在人堆里踮着脚看,辫子上的红头绳晃悠悠的。
她拽着我衣角仰着脖子问:“哥,这就是能去省城的纸不?”
我点点头,鼻尖忽然一酸,考前发低烧那半个月,躺在床上翻不了身,爹娘忙着抢收麦子,小莲每天跑二里地去邻村药铺给我抓药,药汤烫嘴,她就用勺子搅着晾,凉了又怕药效散了,急得直掉眼泪。
其实这录取通知书,来得比预想中颠沛。1996年,唐洼子村连部公用电话都没有。
这封通知书从省城辗转到县城,再到乡里,最后到村里,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得压手的贵南大学录取通知书,站在老樟树下,通知书被汗水浸得有点软,上面“动物科学学院”几个字,仿佛是用滚烫的烙铁印上去的。
爹蹲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里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烟锅子磕在石头上的闷响:“咚、咚”,一下,又一下,震得我心里发慌。
娘站在一旁,双手无措地在围裙上揉搓,眼里噙着泪花,嘴里反复念叨着:
“涛子出息了,真出息了,考上省里的大学了……”那声音轻飘飘的,夹杂着难以自抑的喜悦。
贵南大学?省城!对我们这些山沟沟里爬出来的泥腿子来说,那就是云端里的凌霄宝殿。
可欢喜劲儿没过,现实就泼了盆冷水,去省城的路费、学费、生活费,像三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爹娘佝偻的背上。
我数了数通知书上的数字,学费一年五百块,加上住宿费、书本费,再算上生活费,一年至少上千块。
这在唐洼子村,算是个天文数字。
沉默了半天,爹闷头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锅子在鞋底上狠狠一磕,溅起几点火星,动作带着几分决绝:
“动物科学,科学、科学,毛主席早就说了,科学是好东西,科学是第一生产力!砸锅卖铁,也得供!咱老林家,总算盼到祖坟冒青烟了!”
我心里像揣了个兔子,又蹦又跳,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
跳出“农门”,是村里祖辈盼了几代的梦,可真要跳出去了,除了喜悦,脚下那熟悉的泥土味儿没了,心里头空落落的,还有点怕。
怕啥?怕城里的高楼太晃眼,怕那水泥地硌脚,更怕自己这条土鲤鱼,跳不过那道高高的“龙门”,辜负了爹娘殷切的期望和沉甸甸的付出。
小莲眨了眨眼睛,她年纪虽小,却懂事得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哥,你别担心,去了省城好好念书,家里有我呢!”她拍了拍自己瘦弱的胸脯,语气像个大人。
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个妹妹,一直都是家里的开心果,也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
围观的乡亲们渐渐散了,议论声飘在风里,有人说“老林这辈子值了”,也有人小声嘀咕“一千块,够买两头牛了”。
我捏着通知书,站在老樟树下,看着远处的山坳,那里有我割过的稻子、放过的牛、摸过鱼的小河。
山风拂过老樟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为我这尾即将跃出山涧的鲤鱼送行。
前方是浩瀚的江海,还是更湍急的险滩,我无从知晓,只能攥紧这张单薄的纸,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