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风欲来风满楼(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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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站的月台还残留着昨夜暴雨的潮气,煤烟味混着铁轨的锈味钻进鼻腔时,陈峰正靠在货箱的阴影里。老烟枪给的那件灰布短褂沾了泥,袖口磨出的毛边蹭着掌心,像在提醒他这具28岁的身体正真切地扎根在1931年的沈阳。

“哐当——”

南下的列车喷着白汽进站,月台上瞬间涌来叫卖的小贩、挑着包袱的难民、穿着制服的关东军士兵。陈峰的目光掠过人群,停在三个穿着黑色短打的汉子身上——他们腰间鼓鼓囊囊,步频均匀,视线总在暗处扫动,绝不是普通客商。

三天前,他在小西门救下被日本浪人围堵的林晚秋时,这三个人就在街角的茶棚里。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腰后的三棱军刺——那是穿越时唯一跟着他的东西,现代军工的冷硬触感在掌心发烫。陈峰微微侧过身,让货箱挡住自己的脸,耳朵捕捉着周围的声响:小贩的吆喝、火车的汽笛、日军士兵用生硬中文呵斥路人……还有那三个汉子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正朝着他的方向过来。

“这位兄弟,借个火?”

为首的刀疤脸递过烟卷,眼神却像探照灯似的扫过陈峰的手。陈峰注意到他虎口的老茧——那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而且是毛瑟枪的握法。他慢悠悠地摸出火柴,划亮的瞬间,刀疤脸瞳孔微缩——陈峰左手食指第二节的茧子,是长期扣动狙击步枪扳机的证明。

“谢了。”刀疤脸接过火柴,火苗在他眼底跳动,“看兄弟面生得很,不是奉天本地人?”

“路过,做点小生意。”陈峰把火柴盒揣回兜里,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刻意模仿的山东口音。他注意到另外两人已经堵住了退路,手都按在腰间。

刀疤脸吸了口烟,烟雾吐在陈峰脸上:“巧了,我们也是做‘生意’的。听说前几天小西门那边,有个身手不错的朋友,坏了日本人的好事?”

陈峰的指尖在军刺柄上顿了顿。他在等——等老烟枪说的那个信号。按照约定,若这伙人是佐藤英机派来的便衣,街角的修鞋匠会敲响铜铃。

“叮铃——”

清脆的铃声刚落,刀疤脸突然拔刀。陈峰几乎在同时侧身,军刺从腰后滑出,三棱刃在阴影里闪了一下寒光。刀疤脸的刀刃擦着他的肩砍在货箱上,木屑飞溅的瞬间,陈峰的军刺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别动。”陈峰的声音冷得像冰,“佐藤英机派你们来的?”

刀疤脸脸色骤变。另外两人正要上前,街角突然冲来几个黄包车夫,手里攥着撬棍和麻绳,为首的正是老烟枪。他叼着烟袋锅,咳嗽着喊道:“哎呀,这不是张队长的人吗?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刀疤脸盯着陈峰的军刺,额角冒汗:“你认识佐藤课长?”

“何止认识。”陈峰收了军刺,三棱刃上没沾一点血,“回去告诉他,小西门的事,是我一个人做的,跟旁人无关。”

老烟枪连忙打圆场,把刀疤脸拉到一边嘀咕了几句。陈峰看着那伙人骂骂咧咧地离开,才发现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他走到老烟枪身边,低声问:“佐藤的动作这么快?”

“那鬼子精得像狐狸。”老烟枪往地上啐了口烟丝,“他的情报课眼线遍地,你那天在小西门露的那手格斗术,根本不是这个年代的路数——日本人最忌讳这个。”

陈峰望着列车远去的黑烟,眉头紧锁。他原以为救下林晚秋只是偶然,没想到已经引起了关东军情报科的注意。这个佐藤英机,比他记忆中历史记载的更敏锐。

“对了,”老烟枪拽了拽他的袖子,“林小姐托我给你带个东西,说是要紧物件。”

林府的花园里,林晚秋正坐在葡萄架下翻书。阳光透过叶隙洒在书页上,照着她特意用英文写的笔记——上面记着三天前从父亲书房偷看到的日军布防图细节。

“小姐,老爷叫您。”管家福伯的声音带着焦虑。

林晚秋把笔记夹在《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里,抚平裙摆站起身。她知道父亲找她是什么事——自从三天前她被日本浪人骚扰的事传开,林世昌就把自己关在书房,连商会的例会都没去。

书房里弥漫着雪茄的味道。林世昌背对着她,望着墙上的《盛京全图》,头发似乎一夜之间白了不少。“晚秋,”他转过身,声音沙哑,“那天救你的人,是谁?”

“不认识,一个路人。”林晚秋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路人?”林世昌把一份报纸拍在桌上,头版赫然印着“日本浪人小西门遇袭,疑为抗日分子所为”的标题,“佐藤英机昨天派人来了,说要亲自登门‘道谢’,感谢我女儿引出了‘抗日分子’。”

林晚秋猛地抬头:“他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林世昌苦笑,“现在奉天城里,日本人想抓谁就抓谁。我已经托人给佐藤送了礼,就说那天是误会,你只是跟朋友起了争执。”

“爹!”林晚秋攥紧了拳头,“那些是日本浪人!他们在大街上调戏中国姑娘,难道就该忍气吞声?”

“不忍怎么办?”林世昌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哥哥在南京读书,全家的生意都在奉天,你想让我们林家万劫不复吗?”

父女俩对视着,空气里满是火药味。林晚秋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去北市场看皮影戏,说“咱们中国人,骨头要硬,但身段得软,不然怎么在乱世里活下去”。可现在,这身段软得像没有骨头。“我知道了。”她转身要走,却被林世昌叫住。“那个年轻人,”他迟疑着问,“是不是穿一件灰布短褂,左手食指有茧子?”

林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爹,您……”

“我在商会见过他。”林世昌的目光落在报纸上,“有人说,他前几天混进日军演习场,还跟7旅的人接触过。”

林晚秋猛地想起陈峰那天说的话——“两个月后,这座城会被炮弹炸平”。她咬了咬唇,突然从书里抽出那张英文笔记,放在桌上:“爹,这是我昨天从您抽屉里看到的。您跟日本人做生意,我管不着,但这个……您留着会惹祸。”

林世昌看着笔记上的日军布防标记,脸色煞白。他突然抓起笔记要撕,却被林晚秋按住。“爹,给我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您不想惹祸,我来处理。”

北大营的操场上,赵山河正对着沙袋发泄怒火。拳套上的血渍混着汗水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那是昨天被营长打出来的伤。

“他娘的!”他一拳砸在沙袋上,震得架子咯吱作响,“小日本都把演习场修到营门口了,上头还说‘不许冲突’,这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赵连长好气魄。”

陈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山河猛地回头,看到他穿着一身东北军士兵的灰布军装,正靠在单杠上。“你怎么混进来的?”他又惊又喜,连忙让周围的士兵散开。

“老烟枪给的通行证,说是‘7旅新兵补充员’。”陈峰扔给他一个纸包,“你要的东西。”

赵山河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发改装过的步枪子弹——弹头被打磨过,弹壳上钻了小孔。“这是……”

“达姆弹的简易改法。”陈峰走到沙袋旁,一拳打在侧面,沙袋纹丝不动,“击中目标后会炸开,杀伤力比普通子弹强三倍。你们的汉阳造用不了正规达姆弹,只能这么改。”

赵山河摸着子弹,眼睛发亮:“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他突然压低声音,“那天你说的‘九一八计划’,我跟营长提了,他说你是造谣,还把我关了禁闭。”

“意料之中。”陈峰看着操场上操练的士兵,他们的步枪大多是清末的老套筒,刺刀锈得发亮,“张学良在北平养病,荣臻参谋长信奉‘委曲求全’,下面的人谁敢出头?”

赵山河一拳砸在单杠上:“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小日本打进来?”

“不是看着。”陈峰从口袋里掏出林晚秋给的布防图笔记,翻译成中文写在纸上,“日军的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现在驻扎在柳条湖附近,配备了山炮。9月18号晚上,他们会在那里炸铁路,嫁祸给你们。”

赵山河看着纸上的标记,手开始发抖:“你怎么确定是18号?”“我就是知道。”陈峰的声音很沉,“到时候,他们会谎称‘北大营士兵袭击日军’,用重炮轰营区。你们的营房是砖木结构,根本挡不住炮弹。”

赵山河突然想起三年前他爹在山林队时,被日军用迫击炮炸死的场景。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我不能让弟兄们白白送死。”

“想救他们,就得听我的。”陈峰指着布防图,“18号晚上,你带一个排的人,假装巡逻,把队伍拉到营区东侧的小树林里。那里有个废弃的弹药库,墙壁是钢筋混凝土的,能扛住炮击。”

“那要是……没打起来呢?”赵山河还有犹豫。

“没打起来,最多算你违抗命令,关几天禁闭。”陈峰盯着他的眼睛,“打起来了,你能保住一个排的人。赵连长,这买卖划算。”

赵山河沉默了半晌,突然把布防图塞进怀里,对着陈峰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我信你。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赵山河这条命,以后就跟你混了。”

陈峰看着他转身集合队伍的背影,心里却没底。他知道历史的惯性有多可怕,就像此刻天边压过来的乌云,谁也不知道这场雨会下多大。

佐藤英机的办公室在奉天特务机关楼上,窗外能看到南满铁路的铁轨像蛇一样蜿蜒。他放下手里的报告,刀疤脸的字迹歪歪扭扭:“目标男性,28岁左右,精通格斗与枪械,疑似军方背景,与林世昌之女有接触……”

“林世昌。”佐藤拿起桌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的林晚秋穿着学生制服,眼神清澈。他用手指敲着照片,“把他女儿请过来坐坐。”

“课长,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旁边的副官问。

“蛇已经醒了。”佐藤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只是想看看,这条蛇到底长着几颗牙。”

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线装的《孙子兵法》,扉页上写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陈峰就像一颗突然投入棋盘的棋子,打乱了他的布局——这个男人的战术风格、对日军动向的了解,都超出了普通抗日分子的范畴。

“对了,”佐藤突然想起什么,“让张海鹏的人盯紧北大营的赵山河,听说他最近跟那个陈峰走得很近。”

副官领命而去。佐藤站在窗前,看着夕阳把铁轨染成金色。他想起十年前在东京大学读汉学时,教授说“中国就像一头沉睡的狮子,一旦醒来,无人能挡”。可现在看来,这头狮子还在打盹,只有几只不安分的小兽,在试图唤醒它。

“那就让我看看,你们能不能叫醒它。”佐藤拿起电话,“给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打电话,让他们提前做好‘演习’准备。”

电话那头传来士兵的应答声。佐藤挂了电话,目光落在日历上——9月15日,离他精心准备的“惊喜”,还有三天。

老烟枪的杂货铺里,煤油灯的光照着陈峰手里的怀表。表盘上的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距离九一八事变,还有72小时。

“佐藤把林小姐请去特务机关了。”老烟枪往烟袋锅里装着烟叶,手有些抖,“刚才福伯来报信,说日本人用林先生的生意威胁,林小姐只能去了。”

陈峰猛地站起来,军刺在桌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地址。”

“你不能去!”老烟枪拉住他,“那是龙潭虎穴,特务机关周围全是便衣,进去就出不来!”

陈峰甩开他的手,眼神里是老烟枪从未见过的狠厉:“她是因为给我送布防图才被盯上的,我不能让她出事。”

“你去了也没用!”老烟枪急得直咳嗽,“佐藤就是想引你出来!他算准了你会去救那个丫头!”

陈峰的手停在门把上。他知道老烟枪说得对,佐藤是在用林晚秋当诱饵,就像猎人设下的陷阱,等着他一头栽进去。可他脑海里总浮现出小西门那天,林晚秋被日本浪人围住时,眼里却没有恐惧的样子。

“我有办法。”陈峰转身从墙角拿起一把铁锹,“你帮我准备一件日军制服,还有一桶煤油。”

老烟枪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叹了口气,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这是前清毅军的制服,跟现在的日军制服有点像,你凑合用。

陈峰换上制服,把煤油桶绑在背上,军刺藏在裤腿里。他最后看了一眼怀表,指针正指向12点15分。

“等我消息。”

他推开门,夜色像墨一样涌过来,吞没了他的身影。老烟枪站在门口,看着他消失在巷口,突然对着夜空磕了三个头——他想起甲午年在威海卫,看着日军登陆时,自己也是这样无能为力。

“老天爷,保佑这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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