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雨夜铁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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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9月10日,奉天城落了场透雨,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猛,仿佛要将整座城市彻底冲刷一遍。

雨是后半夜开始下的,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雨丝,裹挟着东北初秋特有的寒气,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座城市。雨丝落在奉天站货场的铁皮棚顶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像是无数只蚕在啃食桑叶。天快亮时,雨势骤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将铁轨浇得锃亮,像一条条黑沉沉的巨蛇,盘踞在灰蒙蒙的雨雾之中。

陈峰靠在货场最里侧的木箱上,指尖夹着半截没点燃的香烟——那是老烟枪昨晚塞给他的“哈德门”,烟丝早已受潮,任凭他怎么划火柴都点不着。他索性将烟卷揣回口袋,目光锐利地锁定在不远处停着的一列军用闷罐火车上。

车皮是深绿色的,上面刷着模糊的“满铁”字样,雨水顺着车皮往下流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车门口站着两个日本兵,步枪斜挎在肩上,军靴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腿,却没人挪动分毫。

这是他蹲守的第三个晚上。

自从三天前从老烟枪嘴里撬出“日军近期有大批军火通过满铁运抵奉天”的消息,陈峰就把自己钉死在了这个货场。白天混在搬运工里扛箱子,晚上就躲在铁皮棚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列进站的火车——他要找的不是普通军火,而是老烟枪提过的“特殊物资”:三十箱九二式重机枪子弹,还有一批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件”,据说是从朝鲜半岛转运过来的,目的地是日军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的营地,也就是离北大营不到三公里的那个据点。

雨幕中突然传来一阵“吱呀”的车轮声,陈峰立即缩了缩脖子,将自己更深地藏进木箱的缝隙里。只见一辆黄包车从货场入口拐进来,车夫披着件破烂的蓑衣,车篷里坐着个穿淡蓝色洋装的女人,裙摆垂在车外,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却依旧挺括——在这满是煤灰和泥泞的货场里,这身打扮扎眼得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是林晚秋。

陈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前天晚上他才跟林晚秋说过,最近日军查得严,让她别再往这种地方跑,可这姑娘偏不听。他看着黄包车在离闷罐火车还有五十米的地方停下,林晚秋撑着把黑色的洋伞从车篷里出来,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她跟车夫低声说了句什么,车夫点点头,拉着空车往回走,临走时还回头看了林晚秋一眼,眼神里满是担忧。

林晚秋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行动。她从手提包里摸出块手帕,假装擦拭鞋上的泥点,目光却飞快地扫过闷罐火车的车门——两个日本兵正背对着她抽烟,烟蒂扔在水里,发出“滋滋”的声响。趁着这个间隙,林晚秋从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飞快地塞进路边一个破损的排水口,然后又拢了拢衣领,转身往货场出口走去。

整个过程不过半分钟,动作利落得像提前演练过无数次。可陈峰的心却揪了起来——他看见有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正悄无声息地跟在林晚秋身后,距离不过十米,那人的右手插在裤兜里,指节突出,一看就是常年握枪的人。

是佐藤英机的人。

陈峰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把从老烟枪那弄来的“撸子”(勃朗宁M1900手枪),枪里只有五发子弹。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立刻冲出去的冲动,继续盯着那个黑衣人:那人没跟太紧,保持着既能看清林晚秋动向,又不会被发现的距离,脚步轻盈,踩在积水里几乎没声音,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务。

林晚秋似乎毫无察觉,她走到货场出口时,正好遇到一队巡逻的日军宪兵,领头的曹长用生硬的中文问她“干什么的”。林晚秋从包里掏出张商会的通行证,声音带着点刻意装出来的怯意:“家父是林世昌,我来取批绸缎,没想到下雨耽误了。”

曹长接过通行证,借着货场门口的马灯光仔细查看,又上下打量着林晚秋,目光在她的洋装上停留了几秒,嘴角勾起抹不怀好意的笑:“林会长的女儿?这么晚还出来,不怕危险?”

林晚秋低下头,手指绞着伞柄:“家里等着用,没办法。”

“嗯。”曹长把通行证还给她,挥了挥手,“走吧,下次早点。”

林晚秋说了声“谢谢”,快步走出货场。那个黑衣人也跟着走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雨幕里。陈峰这才松了口气,靠在木箱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做好了开枪的准备,可他知道,一旦开枪,不仅救不了林晚秋,还会暴露自己,之前所有的计划都将前功尽弃。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着那个排水口走去。雨还在下,排水口被杂物堵了大半,水流得很慢。他蹲下身,假装清理排水口的垃圾,指尖摸到了那个油纸包——很轻,里面像是藏着几张纸。

陈峰飞快地把纸包塞进怀里,又从口袋里掏出个空烟盒,扔进排水口,伪装成自己只是在找丢失的东西。做完这一切,他起身往货场出口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日军的喊叫声:“站住!检查!”

是刚才那队宪兵。陈峰心里一紧,却没回头,继续往前走,脚步放得很稳——他知道,越是慌乱,越容易被怀疑。

“说你呢!停下!”一个日军宪兵跑过来,伸手抓住陈峰的胳膊,力气很大,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陈峰转头,脸上堆起副憨厚的笑,用带着山东口音的中文说:“老总,俺是搬运工,刚下班,要回家。”

宪兵上下打量着他,目光落在他沾满煤灰的衣服上,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空工具箱:“搬运工?证件呢?”

“俺……俺没证件。”陈峰低下头,声音带着点委屈,“俺是昨天才来的,工头说过两天再给办。”

宪兵皱了皱眉,刚想说话,领头的曹长走了过来,看了看陈峰,又看了看货场里面,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让他走,别耽误事。”

陈峰连忙点头哈腰地说“谢谢老总”,转身快步离开。走出没几步,他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还在盯着他,直到拐进一条小巷,才彻底松了口气。他靠在墙上,摸出怀里的纸包,油纸被雨水打湿了些,却没渗进去。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里面是三张泛黄的纸,上面用铅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还有几幅手绘的地图。

第一张是日军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的营地布防图,标注着岗哨的位置、换岗时间,还有军火库的具体方位——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9月15日前入库,重机枪子弹30箱,手榴弹10箱”。

第二张是日军近期的演习计划表,上面写着“9月12日至14日,在北大营西侧进行实弹演习,参演部队为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第三中队”,下面还备注着“演习期间,禁止东北军士兵靠近,违者格杀勿论”。

第三张纸是林晚秋的字迹,娟秀的钢笔字,写着:“父亲说,日军最近在满铁沿线增派了很多便衣,好像在找什么人。另外,昨天佐藤英机去了商会,跟父亲谈‘合作’,提到要‘确保9月下旬奉天的稳定’,语气很奇怪。我总觉得他们要做大事,你一定要小心。”

陈峰的手指落在“9月下旬”那几个字上,心脏猛地一沉。他知道,历史上的九一八事变,就是在9月18日——距离现在,只有八天。

雨还没停,小巷里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陈峰把三张纸重新包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然后朝着老烟枪的住处走去。

老烟枪住的地方在奉天城的贫民区,当地人称之为“贫民窟”,其实就是一片用破木板和茅草搭起来的棚户区,密密麻麻地挤在铁路旁边。晴天的时候这里满是煤灰,雨天则到处是泥泞不堪。陈峰走到棚户区入口时,正好遇到个挎着篮子卖烟卷的小孩。小孩看见他,眼睛一亮,跑过来说:“陈大哥,烟枪叔让俺在这等你,说你来了就带你过去。”

是老烟枪的干儿子,叫小石头,才十岁,却已经能帮着老烟枪跑腿传递消息了。陈峰摸了摸小石头的头,从口袋里掏出块糖——是上次林晚秋给他的,他没舍得吃,“走吧,带俺去找你叔。”

小石头点点头,提着篮子在前面带路。两人踩着泥泞的小路往里走,两边的棚屋里传来咳嗽声、孩子的哭声,还有女人的咒骂声,混合着雨水的腥气,让人心里发闷。走到棚户区最里面,有一间相对整齐的棚屋,门口挂着块破油布,油布上用炭笔写着“烟馆”两个字——这是老烟枪的掩护,其实里面根本不卖烟,只是个传递情报的据点。

小石头掀开油布,喊了声“叔,陈大哥来了”,然后就提着篮子跑开了。陈峰走进棚屋,里面很暗,只有一盏煤油灯挂在房梁上,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不大的空间:一张木板床,一张破旧的八仙桌,还有几个装满了杂物的木箱。老烟枪坐在八仙桌旁,正用一块破布擦着一把老旧的匕首,看见陈峰进来,抬头笑了笑,露出嘴里仅剩的几颗牙:“来了?快坐,俺刚烧了点热水。”

陈峰在八仙桌旁坐下,把怀里的纸包掏出来,放在桌上:“老烟枪,你看看这个。”

老烟枪放下匕首,拿起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借着煤油灯的光看了起来。他的眼神很专注,眉头随着看的内容一点点皱紧,手指在布防图上轻轻划过,嘴里喃喃自语:“乖乖,这么多重机枪子弹,还有实弹演习……这小鬼子,是真要动手啊。”

“不止这些。”陈峰端起老烟枪递过来的热水,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驱散心里的寒意,“林晚秋说,佐藤英机提到要‘确保9月下旬奉天的稳定’,我猜,他们的行动就在9月下旬。”

老烟枪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凝重:“9月下旬……还有八天。你打算怎么办?之前你去北大营找赵山河,他上级不是说你‘危言耸听’吗?现在有了这东西,他们总该信了吧?”

陈峰摇了摇头:“不一定。上次我只是口头说有情报,他们可以不信;现在有了这张布防图,他们可能会信,但也可能会把我当成日本特务——毕竟,这情报太详细了,详细到不像是一个‘普通人’能拿到的。”

老烟枪沉默了。他知道陈峰说的是实话,现在的东北军高层,早就被“不抵抗”的命令磨没了血性,一个个怕担责任,宁愿相信“日军只是演习”,也不愿相信战争即将爆发。

“那……就眼睁睁看着?”老烟枪的声音带着点不甘,“俺可是亲眼见过甲午年小鬼子怎么糟蹋咱中国人的,这才多少年,他们又要来了!俺们就这么等着被宰?”

陈峰的手指紧紧攥着水杯,指节泛白。他想起三天前在街头看到的场景:几个日本浪人围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抢了糖葫芦不说,还把老汉推倒在泥水里,用脚踹他的头,周围的中国人要么低着头快步走开,要么远远地看着,没人敢上前——不是不想,是不敢,怕被日军抓起来,扣上“反日”的帽子,丢了性命。

可他不能怕。他来自八十多年后,他知道这场战争会带来什么:三千万同胞伤亡,无数家庭破碎,大半个中国沦为焦土。他既然来了,就不能让历史重演,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试一试。

“不能等。”陈峰抬起头,眼神坚定,“老烟枪,你帮我个忙。你能不能联系上赵山河?我要跟他单独见一面,把这些情报给他看——他是个军人,而且是个有血性的军人,他会信我。”

老烟枪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行!俺这就去联系。赵山河最近在北大营附近的一个小酒馆里有个据点,俺让小石头去给你传信,约个时间。”

“好。”陈峰站起身,“我在奉天站附近的悦来客栈等消息,你让小石头务必小心,别被日军的便衣盯上。”

老烟枪也站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打开来,里面是几件破旧的衣服,还有一把手枪——跟陈峰腰上的“撸子”一样,“你拿着这个,路上防身。最近日军查得严,你多加小心。”

陈峰接过手枪,插进腰间,然后又把纸包揣回怀里,“谢了,老烟枪。等这事过去,我请你喝好酒。”

老烟枪笑了笑:“俺等着。你可别出事,咱奉天城,还得靠你这样的人。”

陈峰拍了拍老烟枪的肩膀,没再多说,转身掀开油布,走进了雨幕里。

悦来客栈在奉天站东侧的一条巷子里,是家很小的客栈,只有两层楼,十几个房间,住的大多是往来的商贩和搬运工。陈峰开了个二楼的单间,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窗户对着巷子,能看到外面的动静。

他把纸包藏在床板下面,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坐在椅子上,拿出老烟枪给的手枪,仔细擦拭起来。这把枪很旧,枪身上有很多划痕,显然是用过很多年的,但保养得很好,枪管很干净,没有锈迹。陈峰把子弹一颗一颗地装进弹夹,动作熟练——在现代特种部队里,枪械保养是必修课,他闭着眼睛都能完成。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陈峰立刻停下动作,握住手枪,走到窗户边,小心地掀开窗帘的一角往下看。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滴,在地面上积成一个个小水洼。陈峰皱了皱眉,刚才那脚步声很轻,但他能确定,不是雨声,也不是风声——是人的脚步声,而且是朝着他这个房间来的。

他退到门后,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楼下传来的掌柜的咳嗽声,还有客人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慢慢靠近他的房间,脚步声很轻,像是穿着软底鞋。

陈峰握紧了手枪,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难道是日军便衣?还是佐藤英机的人?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脚步声在他的房门外停了下来。陈峰屏住呼吸,手指轻轻扣在扳机上,做好了随时开枪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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