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年7月:中奖了500万(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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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妈!”江涛连忙点头,心中的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说服了父母,接下来的两天,江涛陷入了另一种忙碌而焦灼的状态。他帮着母亲把家里不多的几件夏季衣服仔细洗了一遍,又翻箱倒柜找出自己去年去广州时穿过的、还算体面的T恤和长裤,叠得整整齐齐。李秀云则像要把整个家当都塞进行李一样,拼命地往他那个半旧的帆布背包里塞东西——自家腌的咸菜、晒的菜干、一小罐猪油、煮熟的鸡蛋、还有她硬塞进来的两百块钱……
“妈!真不用带这么多!太重了!那边什么都有!” 江涛无奈地阻止着。
“有什么有!外面买不要钱啊?这都是家里现成的!带着!鸡蛋路上吃!咸菜下饭!” 李秀云不容分说,固执地把东西压实。
江涛只能由着她。他知道,这是母亲笨拙却最深沉的爱意表达。每一样东西,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背包上,更压在他的心上。
出发的时间定在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空气中还带着夜露的清凉。江涛背上那个被母亲塞得满满当当、异常沉重的帆布背包。里面除了衣物和母亲的爱,在背包最内侧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里,用厚厚的塑料袋和纸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是那张价值五百万的彩票。
江建国执意要送儿子去镇上的车站。
父子俩沉默地走在清晨寂静的巷子里。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荡,惊起了路边草丛里早起的虫鸣。江涛低着头,盯着父亲脚上那双沾着泥点的旧解放鞋。愧疚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他欺骗了父母,为了一个巨大的、不能言说的秘密。
快到车站时,江建国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从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裤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一卷用橡皮筋捆扎、皱皱巴巴的钞票。最大面额是五十,更多的是十块、五块,甚至还有几张一块的。他用力地将这卷钱塞到了江涛手里。
“拿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身上多带点钱,心里踏实。”
那卷钱带着父亲的体温,沉甸甸地躺在江涛掌心。他不用数也知道,这恐怕是家里仅剩的、为数不多的现金了。可能有三百,也可能更多。这钱里,凝结着父母在田地里挥洒的汗水,在集市上为一分一毫斤斤计较的辛酸。他只觉得这卷钱烫手无比!
“爸!我真不用!我有钱!我……”
“拿着!”江建国打断他,语气加重了些,带着父亲特有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关切,“你妈给你的是你妈的,这是我给你的!到了地方,该吃吃,该喝喝,别亏待自己。真要遇到难处……别硬撑,给家里捎个信。”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看着儿子,“记住,家,永远在这儿。”
家,永远在这儿。
这朴实无华的几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江涛的心坎上!他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眼眶里翻涌的酸涩决堤。他攥紧了那卷带着父亲体温的钱,仿佛攥着一份无声的、如山般沉重的托付。
“嗯!爸,我知道了!” 他用力地点头,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
开往广州的长途大巴喘着粗气驶入了简陋的镇汽车站。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江涛在父亲深沉而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登上了车。他选择了靠窗的位置,隔着布满灰尘和油污的车窗玻璃,向站台上那个伫立着的、微佝着背的身影用力挥了挥手。
车子启动,缓缓驶离。父亲的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小镇熟悉的景物在窗外飞速倒退:低矮的房屋、袅袅的炊烟、熟悉的杂货铺、那家他不敢再去的镇彩票店、流淌的小河、绿油油的稻田……这是他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是他疲惫灵魂的港湾。
然而,此刻,他正离它远去。
巨大的孤独感和肩负着双重秘密的沉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的裤兜,彩票那坚硬的触感传来,提醒着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他又摸了摸牛仔裤后兜,那里放着父亲给的那一卷钱,还有母亲塞的饭钱。最后,他的手探入衣领,紧紧握住了那枚贴在胸口的小熊挂饰。
彩票、带着体温的纸币、冰凉的塑料小熊。
这三样东西,如同三个沉重的砝码,压在他年轻的肩膀上,也压在他前行的道路上。
大巴车颠簸着,驶上了通往省城的国道。道路两旁是无尽的田野和连绵的山丘,在晨光中铺展向未知的远方。车内充斥着各种混合的气味:汽油、劣质皮革、汗味、还有乘客携带的各种食物的气味。邻座的大叔已经开始打盹,发出轻微的鼾声。车厢前面的小电视正播放着嘈杂的港台武打片,画面闪烁不定。
江涛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闭上眼睛。故乡的轮廓已然消失,前方等待他的,是繁华喧嚣、机遇与陷阱并存的省会羊城。在那里,他将独自一人,去面对那笔足以改变命运的巨款,去处理那个烫手的山芋。他需要找到那个省福彩中心,需要戴上帽子口罩伪装自己,需要面对冰冷的程序和可能存在的窥探目光……
这一切,都充满了未知的风险和挑战。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翻腾,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舟。前路是福是祸?他无从知晓。他只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独自一人,背负着谎言、愧疚、巨额的财富和深藏的秘密,在这条无法回头的路上,硬着头皮走下去。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变换,阳光逐渐变得炙热,透过车窗,在他年轻却写满疲惫与决绝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大巴车如同一个移动的囚笼,载着他,也载着他无法预知的未来,朝着南方那座巨大的、充满欲望与机会的城市,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