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典当怀表换二手小提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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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把呢？”
“这把太小了，是1/4的儿童琴，音色太单薄，而且损伤比较严重……一千五百円。” 老者摇摇头，显然不推荐。
黑泽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几张浸透了他汗水的钞票，目光在木架上几把残破的琴上逡巡。每一把的价格都像一把小刀，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划拉着。他最终又拿起一把。这把琴的琴身颜色较浅，是蜂蜜般的暖黄色，虽然也有划痕，但油漆相对完整，光泽度好一些。琴头完好，只是旋钮看起来有些松动。最吸引他的是琴弓，虽然弓杆颜色暗沉，但马尾毛看起来还算浓密整齐。他不懂，只是本能地觉得这把弓似乎“精神”一点。
“老板，这个……”
老者接过这把琴，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G弦发出一个沉闷、甚至有些嘶哑的音符。他微微蹙眉，调整了一下琴颈下方的微调旋钮，又拨了一下。声音稍微清晰了一点，但依旧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沙沙杂音。
“这把琴的背板是椴木，面板是普通的松木，用料一般。” 老者实话实说，语气带着一丝惋惜，“琴码有点歪了，音柱位置可能也有点偏移，所以声音不通透，有杂音。琴弓的马尾毛倒是不错，可惜弓杆弹性不行了，拉起来会很费力。” 他顿了顿，看着黑泽光眼中那点微弱的希冀，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两千円。这是我能给的最低价格了。它需要好好调试，否则……很难拉出好声音。”
两千円。
这个数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黑泽光。它比第一把便宜了八百円！省下的钱，或许能给怜子买一套便宜点的琴弦？或者……给她买一小块她一直舍不得吃的牛奶糖？
“就……就这把！” 黑泽光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他生怕老者反悔，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叠被汗水浸得微潮的钞票。三千五百円。他颤抖着手指，仔细地数出二十张皱巴巴的一百円钞票，又加上几枚五十円和十円的硬币，凑足了整整两千円，放在老者干净的工作台上。那几张剩下的、孤零零的钞票，被他飞快地塞回口袋深处，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老者看着台上那堆新旧不一、边缘磨损、甚至带着油污汗渍的零钱，再看看黑泽光那布满血丝、充满了卑微恳求却又异常坚定的眼睛，沉默了片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那把蜂蜜色的旧琴，又拿起旁边一个同样陈旧、边角有些磨损的深蓝色硬质琴盒。
“琴盒送你了。” 老者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他动作熟练地将琴小心地放入琴盒内衬的凹槽中，又将那把弓毛尚可、弓杆无力的琴弓放在旁边卡好，扣上了琴盒的搭扣。然后将这个装着廉价希望的小盒子，递给了黑泽光。
“谢谢…谢谢老板！” 黑泽光双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琴盒，如同接过一个易碎的梦境。他笨拙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动作幅度大得有些可笑。琴盒粗糙的表面摩擦着他粗糙的手掌，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的触感。
就在他抱着琴盒，转身准备离开时，老者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先生。”
黑泽光顿住脚步，有些忐忑地回头。
老者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他紧紧抱着的旧琴盒上，眼神复杂，带着一丝真诚的惋惜，轻轻说道：
“这琴……配不上真正懂它的人。希望你的孩子……能好好待它。”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黑泽光一下。他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只是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逃也似的推开店门，冲进了外面喧嚣而冰冷的街道。
推开家门，那股熟悉的、混杂着霉味、煤烟味和隔夜饭菜气息的沉闷空气扑面而来。小谷正趴在小矮桌上写作业，闻声抬起头，看到父亲怀里抱着一个陌生的深蓝色盒子，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小阵依旧背对着门，坐在他的零件堆里，对门口的动静毫无反应。怜子则蜷缩在她的小马扎上，抱着她的布偶兔子，小小的下巴搁在兔子头顶，眼神空洞地望着油腻的墙角，仿佛灵魂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黑泽光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破肋骨。他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粗糙的琴盒，一步一步走向怜子，脚步有些虚浮。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跳上。他走到怜子面前，蹲下身。怜子似乎感觉到了阴影的靠近，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地、带着一种茫然的迟钝，抬起了眼帘。
那双紫水晶般的眸子，依旧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黯淡雾气，像蒙尘的宝石。
黑泽光没有说话。他甚至不敢看怜子的眼睛，怕从里面看到失望，或者更深的麻木。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个深蓝色的旧琴盒，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放在了怜子面前冰冷的地板上。
粗糙的盒面摩擦着同样粗糙的地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怜子的目光，带着一丝困惑，落在了那个突兀出现的深蓝色盒子上。她的眼神依旧是茫然的，没有焦点。
黑泽光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摸索着琴盒侧面那两个冰冷的金属搭扣。搭扣有些紧，生了锈，不太好打开。他用力扳了一下。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弹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声音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什么。
怜子抱着兔子的手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那双蒙着雾气的紫眸，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瞬，空洞的眼神第一次有了聚焦点——落在了那开启了一条缝隙的琴盒上。
黑泽光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用微微汗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琴盒厚重的盖子。
盒盖缓缓开启，如同开启了一个尘封的梦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内衬深蓝色天鹅绒布上，安静躺卧着的那把蜂蜜色的小提琴。昏黄的煤油灯光下，它那并不名贵的、带着划痕的琴身，流淌着一种温润的、内敛的暖光。琴颈优雅的弧度，琴头古朴的涡卷，四根微微泛着金属冷光的琴弦，还有旁边那把弓杆暗沉、马尾毛却梳理整齐的琴弓……这一切，都带着一种与这个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脆弱而坚韧的美感。
没有璀璨的光芒，没有崭新的油漆，它甚至看起来有些寒酸，带着伤痕。但它是一把小提琴！一把真实的、可以触摸、可以发出声音的小提琴！
怜子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她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在看清盒中之物的刹那，如同被瞬间注入了生命的电流！那层蒙蔽的雾气被一种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光芒狠狠撕裂、驱散！瞳孔骤然放大，清晰地倒映出琴身流畅的曲线和琴弦冰冷的反光。
震惊！难以置信！狂喜！渴望！种种激烈到极致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麻木和沉寂！那光芒如此炽烈，几乎要燃烧起来，将她苍白的小脸都映亮了几分！
她怀里的布偶兔子，无声地滑落在地。
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小小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下意识地、用那只沾着一点泥污的小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仿佛害怕下一秒，那被压抑了太久的、关于声音和旋律的渴望，会化作不受控制的尖叫喷涌而出！
整个狭小的空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煤油灯芯燃烧发出的微弱噼啪声，和窗外呼啸而过的、冰冷的风声。
黑泽光蹲在琴盒旁，保持着掀开盖子的姿势，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他看着怜子脸上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的、震撼灵魂的光彩，看着那双被彻底点燃、燃烧着生命之火的紫眸，连日来的疲惫、挣扎、失去锚点的空茫、以及那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在这一刻，仿佛被那炽热的光芒奇异地抚平了。
他喉头滚动，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近乎哽咽的温柔，轻轻地说：
“小怜……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