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会回来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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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元是被窗棂上的震动惊醒的。
凌晨五点的天光还没漫过孤儿院的围墙,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窗玻璃上摇晃,像谁在用枯瘦的手指轻轻叩门。他摸过手机按亮屏幕,技术科的消息还停留在凌晨三点那句"查不到任何记录",对话框下方的"正在输入"闪了又灭,最终什么也没留下。
抽屉里的笔记本泛着冷白的光。齐元翻到夹着便签纸的那页,沈枫画的世界树根系在晨光里扭曲成奇怪的形状,笔尖戳破纸页的破洞像只睁着的眼睛。他忽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捡到的《世界神话大全》,扉页"枫"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墨水在纸角洇成浅蓝的云,像沈枫总爱在作业本角落画的小尾巴。
走廊里传来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齐元推开门时,正看见张院长佝偻着背在扫落叶,竹扫帚划过水泥地的声响在空荡的走廊里荡开,惊飞了窗台上栖息的麻雀。老妇人的白发沾着露水,看见他时停下动作,布满皱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小元,醒得早。"
"张妈,您怎么不多睡会。"齐元接过扫帚时,指尖触到竹柄上的毛刺,是沈枫小时候总爱啃的地方,木头被磨得光滑发亮。
"年纪大了觉少。"张院长望着储藏室紧闭的门,门框上还贴着去年春节沈枫写的春联,红纸褪成浅粉,"那孩子以前总爱这个点醒,蹲在院子里看槐树。"
齐元的手顿了顿。扫帚尖挑起片蜷曲的枯叶,叶脉在晨光里清晰得像张网。他想起沈枫十三岁那年的冬天,也是这样的清晨,少年裹着洗得发白的棉袄蹲在槐树下,手里攥着半截冻硬的馒头,说要等第一片新芽冒出来。后来那棵树真的在开春时长出嫩芽,沈枫却在那天发了高烧,嘴里反复念叨着"树在笑"。
"张妈,您见过世界树吗?"齐元忽然问。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听老辈人说过,说那树长在天地中间,根须扎在地狱,枝叶伸到天堂。"她往灶房走的脚步慢了些,"沈枫小时候总缠着我讲这个,说要找到世界树,给你们摘星星当糖吃。"
齐元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扫帚柄在掌心硌出浅浅的红痕。他想起沈枫枕头下那本被翻烂的童话书,最后一页画着棵歪歪扭扭的树,树上挂满彩色的星星,树下三个小人手拉手,其中穿红衣的那个缺了颗门牙——那是沈枫掉牙那年画的。
温雅来敲门时,齐元正在给技术科打电话。女生穿着洗得发白的卫衣,袖口磨出的毛边扫过门框,像只胆怯的鸟:"我整理储藏室时,发现了这个。"
她摊开的掌心躺着枚铜制的钥匙,钥匙环上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是沈枫最擅长的蝴蝶结。齐元认出这是图书馆旧书库的钥匙,去年沈枫说要找本绝版的神话书,软磨硬泡让管理员给配的,后来一直挂在他的书包拉链上。
"在童话书的夹层里找到的。"温雅的指尖划过钥匙上的齿痕,"书里还夹着张借书单,日期是...出事前一天。"
齐元捏着钥匙站起来时,金属的凉意顺着指缝钻进骨头。他忽然想起沈枫最后那条没发出去的消息,草稿箱里只有半句"旧书库的墙壁在流血",当时只当是少年人的胡话,现在想来那些扭曲的字迹里藏着多少恐慌。
图书馆的旧书库在地下室。管理员打开铁门时,铁锈摩擦的声响像只生锈的钟,潮湿的空气裹着霉味涌出来,呛得人眼睛发酸。齐元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扫过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书脊上的烫金在黑暗里泛着冷光,像沉在水底的星。
"沈枫上周来借过书。"管理员举着应急灯跟在后面,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沟壑,"说要找关于北欧神话的部分,蹲在角落看了一下午,临走时说这里的墙会说话。"
光柱落在最里面的书架上时,齐元忽然停住脚步。那里的墙壁果然有片深色的污渍,形状像棵倒长的树,根系蔓延的方向刚好对着书架第三层。他伸手摸过去,墙皮潮湿得像浸了水,指尖蹭到些黏腻的东西,在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这是什么?"温雅的声音发颤。
齐元没说话,只是用手机拍下污渍的形状。照片里的图案和沈枫笔记本上的世界树几乎重合,连最细的根须都分毫不差。他忽然想起沈枫掌心的疤痕,也是这样蜿蜒的形状,像谁用刀刻上去的地图。
书架第三层果然少了本书。空位旁边的《北欧神话考》翻开着,书页上用铅笔圈出段话:"尤克特拉希尔的根须深入尼福尔海姆,那里的泉水能照见未来,唯有被选中者能听见树根的低语。"圈痕很深,纸页都被戳破了,像反复看过很多遍。
"他在找这个。"齐元把书递给温雅时,发现扉页夹着片干枯的槐树叶,叶脉的纹路和墙上的污渍一模一样。
回去的路上,温雅忽然蹲在路边哭起来。秋风吹起她的头发,缠在脸上像团乱麻:"他早就知道了对不对?那些符号,那些树,他都知道会出事。"她攥着那片槐树叶,指节泛白,"我们却以为他在说胡话。"
齐元蹲下来,看见她掌心的树叶在颤抖,像只濒死的蝶。他想起沈枫十五岁那年,把自己关在储藏室一整天,出来时眼睛通红,说听见槐树在哭。当时他和温雅只当是青春期的多愁善感,还笑他是童话书看多了,现在才明白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里藏着怎样的恐惧。
"他不是故意不告诉我们的。"齐元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只是不想让我们担心。"
就像小时候沈枫被高年级欺负,明明疼得掉眼泪,却梗着脖子说自己没事;就像他偷偷去工地打零工,手心磨出血泡,却把赚来的钱买成橘子糖,说捡来的;就像他最后说要去有星星的地方,其实是怕他们看见他掉眼泪。
温雅抬起头时,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在阳光下亮得刺眼:"我们去看看那棵槐树吧。"
孤儿院的老槐树在午后的阳光里舒展着枝桠。齐元绕着树干走了一圈,在背阴的地方发现片新鲜的树皮剥落,露出里面浅红的木质,形状像只张开的手。他蹲下去时,看见树根周围的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土里埋着个黑色的塑料袋。
"是沈枫的书包。"温雅认出那个印着小熊的帆布包,拉链上还挂着图书馆的铜钥匙,只是红绳已经断了。
齐元把书包拽出来时,袋口滚出个铁皮饼干盒,是温雅小时候用来装星星的那个。盒子打开的瞬间,彩色的纸星星哗啦啦涌出来,在草地上铺成片彩虹,每颗星星的角落都用铅笔写着日期,最早的那颗是十年前,纸已经脆得像枯叶。
"这是...第一千颗。"温雅从星星堆里捡起颗白色的纸星,纸是全新的,上面的日期是出事那天,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写得很急,"他折完了。"
齐元捏起那颗星星时,听见纸页里传来细微的声响。拆开后,里面掉出张折叠的纸条,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背面还印着半道数学题:
"元哥雅姐,世界树说我必须去,它的根须快撑不住了。你们看到星星落下来的时候,就是我在给你们扔糖吃。别难过,等树长出新叶,我就顺着根须爬回来。"
纸条的边缘有深深的指印,像是被反复攥过。齐元忽然想起沈枫总爱在紧张时把纸攥成团,然后又小心翼翼展开,说怕弄坏了温雅给他的纸。那些被揉皱的星星,其实都是没说出口的舍不得。
"他会回来的。"温雅把星星一颗颗捡起来,声音轻得像叹息,"他说等树长新叶。"
齐元望着光秃秃的槐树枝桠,忽然觉得眼眶发烫。他想起沈枫十岁那年说树会冷,十四岁说树在哭,十八岁说树要撑不住了。原来那些胡话,都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什么,像个笨拙的小骑士。
局里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说城西盗窃案现场又发现新符号,这次是用鲜血画的,形状和之前的完全不同。齐元挂了电话,看见温雅正把星星放回饼干盒,阳光透过她的指缝落在地上,像碎掉的金箔。
"我去趟局里。"齐元把纸条折好放进钱包,"晚上回来给你带橘子糖。"
温雅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掏出个搪瓷杯,是齐元那个掉漆的"好好学习"杯:"把这个带上,他总说你喝水少。"杯底的茶渍在阳光下泛着浅黄,像片干涸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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