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武测场上的异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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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像沉在冰冷的深海里，沉重，粘稠，每一次挣扎着向上浮起，都会被无形的力量拖拽回去。疼痛不再是尖锐的刺激，而是化作了无处不在的钝器，一下下敲打着林夜的神经。失血带来的寒冷从骨头缝里往外渗，即使外面是初夏的闷热。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如同破旧风箱的抽动，终于将他从那片粘稠的黑暗中撕裂出来。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铁块，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

刺目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又闭上眼，缓了好几秒，才敢再次睁开。

不是垃圾场冰冷污秽的铁皮棚顶，也不是医院那种惨白的天花板。头顶是略显陈旧、有些地方已经泛黄的吊顶石膏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廉价清洁剂，还有一种……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散发的汗味和焦虑混合的气息。

他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身下似乎垫着一层薄薄的、硬邦邦的东西。视线还有些模糊，他艰难地转动脖颈。

周围是晃动的腿脚，穿着各式各样的鞋子——廉价的运动鞋，洗得发白的帆布鞋，甚至还有打着补丁的布鞋。学生们三五成群地站着，低声交谈，空气中充满了压抑的嗡嗡声和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感。

这里是……江城第七中学的室内训练馆！高考武测的候考区！

林夜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全身的伤口立刻发出了尖锐的抗议！尤其是左臂和后背，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厥过去。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喂！那个躺地上的！死了没有？没死赶紧起来！装什么死狗！”一个粗嘎、不耐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夜努力聚焦视线，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制式考官服的中年男人，正皱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烦和鄙夷。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电子板，上面滚动着考生的名字和编号。

“林夜！林夜到了没有？再叫三遍不到就视为弃考！”考官扯着嗓子又喊了一遍，目光扫过林夜沾满泥污和干涸血迹的校服，眉头皱得更紧了，“啧，哪来的泥猴子？怎么混进来的？”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些，不少目光落在林夜身上，带着探究、好奇，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幸灾乐祸。

“这不是七班的林夜吗？怎么搞成这样？”

“贫民窟捡垃圾摔的吧？啧啧，真惨。”

“就他这样还想考武科？连站都站不稳了，来搞笑的吧？”

“快看他的胳膊！啧啧，衣服都破了，好像还有血……”

“估计连基础测试都过不了，纯属浪费考官时间……”

嘲讽和议论如同细小的针，扎在林夜的神经上。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右手死死攥着——那张染血的准考证，已经被他捏得皱巴巴，却始终没有松开，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浮木。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用那只相对完好的右臂，死死撑住冰凉的地面，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后背的伤口仿佛又崩开了，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脊背往下淌。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他紧咬着下唇，用剧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将自己的身体从冰冷的地面上撑了起来。

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粘在苍白的额头上。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同样脏污的T恤，左臂的袖子被撕开一大块，露出下面胡乱缠绕、已经被血污浸透的布条——那是他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简易绷带。干涸的血迹和新鲜的血液混合着泥土，在他身上勾勒出狰狞的图案。

他整个人，就像是从血污和泥泞里刚被捞出来的残破雕像，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垃圾场特有的腐臭气息，与周围那些虽然紧张但至少衣着干净、精神尚可的考生格格不入。

考官捏着鼻子，厌恶地后退了半步，仿佛林夜身上带着瘟疫。他皱着眉头，用电子笔在屏幕上划了一下，语气更加不耐：“林夜是吧？赶紧的！别磨蹭！先去基础力量测试区！看你这副鬼样子，测完赶紧滚蛋，别耽误后面的人！” 他根本懒得问林夜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他满身的伤。

林夜没有辩解，也没有力气辩解。他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颤抖的双腿，拖着沉重如灌铅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不远处那个喧闹的测试区域挪去。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呼吸也变得粗重而短促。汗水混着血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肮脏的校服前襟上。

周围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芒，刺在他的背上。那些议论声虽然压低了，却依旧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

“看！他走路都在晃……”

“我赌他连一百公斤都打不出来。”

“一百？我看五十都悬！别一拳把自己胳膊打折了！”

“哈，说不定连机器都碰不到就趴下了。”

“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也配和我们一起考武科？早点滚回去捡垃圾吧！”

林夜死死咬着牙，下颌绷紧成坚硬的线条。他屏蔽掉所有声音，将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控制身体和对抗剧痛上。那张被他攥在手心的准考证，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传递着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力量。

力量测试区人声鼎沸。几台巨大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拳力测试机如同沉默的巨兽蹲伏在场边。机器表面的高强度合金靶心，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空气里充斥着汗味、消毒水味，还有年轻身体激烈爆发后残留的荷尔蒙气息。

“喝啊——！”一个身材壮硕的男生猛地吐气开声，全身肌肉贲张，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砸在靶心中央！

砰！

沉闷的巨响伴随着机器尖锐的蜂鸣。

“李刚！拳力峰值：247公斤！合格！”电子播报声响起，带着一丝机械的赞许。

周围响起一片羡慕的低呼。

“247！牛逼啊！”

“稳了稳了！”

那叫李刚的男生收回拳头，甩了甩手腕，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目光扫过人群，带着一种优越感。

林夜排在队伍末尾，像一块格格不入的、散发着异味的礁石。他低垂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楚。冷汗不停地从他额角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他感觉自己的体温在升高，伤口似乎在发烫，而体内的血液却在变冷，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让他意识都有些模糊。

“下一个！林夜！”负责记录数据的年轻考官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不耐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好奇，带着审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看戏的玩味。林夜这副凄惨狼狈的样子，在这种充满力量感的地方显得尤为扎眼。

林夜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和眩晕感，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那台冰冷的机器面前。冰冷的金属气息扑面而来。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左臂别说发力，现在连抬起来都困难无比。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右手的手指。指关节传来钻心的刺痛，那是昨天在垃圾场抓握钢筋和鼠王搏斗留下的创伤，手背上被利爪撕裂的伤口虽然被布条缠住，但每一次屈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更糟糕的是，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掏空了棉花的破布娃娃，轻飘飘的，脚下发软。

考官看着他颤抖的手指和苍白的脸色，眉头皱得更紧了，催促道：“快点！别磨蹭！用全力打一拳就行！打完赶紧下去！”

周围的窃笑声更大了些。

林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伤口。他努力调动着残存的力量，试图将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到这只伤痕累累的右手上。

“喝——！”

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拧腰送肩，将那只缠着脏污布条的右拳，朝着冰冷的合金靶心，狠狠砸了过去！

砰！

声音远不如之前那些考生打出的沉闷厚重，反而带着一种干涩、无力的脆响。拳头落在靶心上，力量传导过去，机器只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嘀”声。

林夜的身体因为这一拳的反作用力而剧烈地晃了一下，差点摔倒。他踉跄一步，才勉强站稳，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右拳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指骨仿佛都要碎裂开来。

机器的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缓缓跳动了一下，最终定格在一个刺眼的数字上。

【拳力峰值：68公斤】

短暂的寂静。

随即，哄笑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爆发开来！

“哈哈哈！68公斤？我没看错吧？”

“笑死我了！连我妹妹都不如！”

“这他妈是来搞笑的吧？连基本线的一半都不到！”

“废物！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废物！滚回家吃奶去吧！”

“就这？还想考武大？做梦呢！”

“赶紧滚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刺耳的嘲笑声浪几乎要将训练馆的屋顶掀翻。李刚抱着胳膊，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仿佛在看一场滑稽戏。考官看着屏幕上那个可怜的数字，又看看林夜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最后一丝耐心也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厌恶。

“林夜，拳力峰值：68公斤。不合格。”年轻考官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宣判死刑。他拿起电子笔，冷漠地在屏幕上划了一下，“下一个准备！”

“等等！”林夜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他死死盯着考官，“还有……神经反应测试！”

考官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随即嗤笑出声：“神经反应？就你现在这样？站都站不稳了，进去送死吗？基础力量不合格，后面的测试根本没资格参加！这是规定！别在这儿浪费大家时间！赶紧走！”

“我有准考证！我有资格参加所有测试！”林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他将那张皱巴巴、染着血污的准考证猛地举到考官面前，因为用力，手臂和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规则没有说力量不合格就不能参加神经反应测试！我要求测试！”

那张染血的准考证，上面“林夜”两个字在血迹和污渍中异常刺眼。考官被他眼中那股近乎燃烧的疯狂和执着震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周围肆无忌惮的哄笑声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强硬而稍稍一滞。

考官皱着眉头，看着林夜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不肯熄灭火焰的眼睛，又看了看那张染血的准考证，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行行行！你想找死随你！神经反应测试区在那边！出了事自己负责！别怪我没提醒你！”他指向训练馆另一端一个相对安静、被透明高强度玻璃隔开的区域。

林夜不再看他，收回准考证，紧紧攥在手里。他拖着沉重无比的身体，无视身后重新响起的、更加肆无忌惮的嘲讽和哄笑，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充满科技感和冰冷气息的测试区挪去。

“死鸭子嘴硬！”

“看他进去能撑几秒！”

“我赌他进去就趴下！哈哈！”

“估计连激光都躲不过一道，直接被打成筛子！”

“不自量力的垃圾！”

每一句嘲笑都像鞭子抽打在他身上，但他只是低着头，咬着牙，将所有声音屏蔽在意识之外。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神经反应测试舱。

神经反应测试区与外面喧闹的力量区截然不同，这里显得异常安静，充满了科技感和冰冷的秩序。巨大的半球形测试舱如同一个倒扣的银碗，静静地矗立在场地中央，表面是光滑的合金，反射着冷冽的光泽。几条粗大的线缆连接着它和旁边的控制台。

舱门紧闭着，只有指示灯在无声地闪烁。透过环绕测试舱的高强度透明玻璃墙，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空无一物的空间。几名学生正在外面排队等候，脸上都带着紧张和凝重，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7号考生，神经反应测试结果：B级！良好！”冰冷的电子音从控制台方向传来。舱门嗤的一声滑开，一个男生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地从里面走了出来，额头上全是冷汗，显然刚才在里面并不轻松。

“下一个！林夜！准备进入测试舱！”负责神经反应测试的考官是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者，声音刻板，眼神锐利如鹰。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电子板，又抬眼扫视了一下队伍，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林夜正排在队尾，他那副凄惨无比的样子在干净整洁的测试区里显得格外突兀。老考官的目光在他沾满血污泥泞的校服、缠着染血布条的左臂，以及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你确定要参加测试？”老考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严肃的警告，“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测试风险极高。神经反应测试的激光束虽然经过严格校准，不会致命，但高强度闪避对身体的负荷极大，尤其是你这种重伤失血的状态，极有可能在测试过程中晕厥，甚至引发伤势恶化。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排在前面的几个考生也纷纷回头，看到林夜的样子，脸上都露出惊愕和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疯了吧？这样还来测神经反应？”

“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估计是想最后搏一把吧？可惜，没用的。”

“估计进去就得被抬出来……”

林夜无视了所有的目光和议论。他抬起头，迎向老考官锐利的视线，眼神里没有任何退缩和犹豫，只有一片近乎燃烧的死寂。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我确定。”

老考官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足足有三秒钟，那眼神里的东西让他这个阅人无数的老测试员都感到一丝心悸。他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在电子板上操作了一下。

“进入准备区，脱掉鞋袜和外衣，身上不能有任何金属物品。测试舱内禁止携带任何物品。”老考官公事公办地指示道。

林夜依言，踉跄着走到旁边的准备区。脱掉那双灌满泥浆、早已破烂不堪的鞋子，又艰难地脱掉沾满血污泥泞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同样脏污的T恤。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染血的准考证，折叠好，放进脱下的外套内袋里。当他脱下外套时，T恤后背被撕裂的口子下，那几道深可见骨、依旧渗着血丝的爪痕暴露在空气中，让准备区的工作人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只穿着单薄的T恤和长裤，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那扇开启的舱门。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失血和剧痛让他的身体控制力变得极差，仿佛随时会摔倒。

“嗤——”

沉重的合金舱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测试舱内一片纯白，光滑的四壁散发着柔和的微光，照亮了这个大约十米见方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氧味道。绝对的安静，只有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如同破旧风箱的嘶鸣。眩晕感因为密闭空间的压迫而变得更加严重。

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舱内响起，毫无感情波动：

“神经反应测试即将开始。”

“测试模式：标准压力。光束数量：随机。持续时间：60秒。”

“请考生进入场地中央黄色光圈。测试将在十秒后启动。”

“十…”

“九…”

林夜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剧烈的眩晕感，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到场地中央那个醒目的黄色光圈里站定。脚下的地板冰凉刺骨。

“八…”

“七…”

他闭上眼，努力调整着自己紊乱的呼吸。全身的伤口都在发出尖锐的警告，左臂和后背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失血带来的寒冷从脚底板往上窜，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太虚弱了……这具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六…”

“五…”

能行吗？一个声音在心底质问。连站稳都困难，如何躲避高速袭来的激光？刚才在力量测试区的狼狈和羞辱感再次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