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算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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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蹲在地上,正捡玻璃碴,手被划破了,血珠滴在地板上,像朵小红花。"你疯了?"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好端端的砸镜子干啥?"

"有东西!"爸指着对面墙,声音劈了,"一个女的!长头发!脑袋挂在衣架上!"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墙上的衣架空空的,只有妈挂的几件衣服,在风里轻轻晃。可爸说得那么肯定,眼睛里全是恐惧,不像是撒谎。

"我被压住了,动不了,"爸喘着粗气,手还在抖,"她就盯着我笑,头发垂下来,扫着我的脸......我顺手就把镜子砸过去了......"

妈突然不捡玻璃了,她慢慢站起来,眼睛盯着衣架,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我看见她的后颈上,有几道红印子,像被什么东西抓过,和算盘上的红绳颜色一样。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挤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夜没睡。天亮的时候,我看见门口的地上,散落着几颗算珠,红绳缠在门把手上,像打了个结。

算盘被爸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还用石头压着。可红绳没扔,妈说要烧了,免得留着晦气。

她把红绳放在灶台上,点了根火柴。火苗"腾"地窜起来,红绳卷成一团,冒出黑烟,散发出股焦糊味,像烧头发。可烧到一半,红绳突然"啪"地炸开,火星子溅在妈手背上,烫出个小水泡。

"邪门了。"爸皱着眉,把剩下的红绳扔进垃圾桶,"这东西怕是跟定咱们了。"

张奶奶听说了昨晚的事,送来了点糯米和艾草,说能驱邪。"那女的是被丈夫逼死的,"她坐在沙发上,声音压得很低,"听说她丈夫赌钱,把家里的东西都输光了,她就天天打算盘,算着怎么还债,最后实在算不过来,就上吊了......"

"她的算盘呢?"我问,手里攥着艾草,叶子上的绒毛蹭得手心发痒。

"不知道,"张奶奶叹了口气,"有人说被她丈夫拿走了,有人说她带到棺材里了......"她往门口看了看,"你们家这情况,怕是她觉得你们占了她的地方,想赶你们走。"

妈没说话,只是往门口的地上撒糯米,糯米粒滚到门缝边,像一排小珠子。"要不......我们搬走?"她的声音很轻,像怕被人听见。

"搬?往哪搬?"爸的声音有点急,"这房子是租的,押金都交了三个月......再说,它要是跟着我们呢?"

爸的话像块石头,砸在我们心里。是啊,它要是跟着我们呢?藤椅,算盘,红绳,还有那个女人的声音,像块狗皮膏药,贴上就撕不掉。

那天下午,我放学回家,看见门口又多了样东西——一根藤条,上面缠着红绳,红绳的另一头,系着颗算珠。

藤条就放在门槛上,像条拦路的蛇。我不敢碰,站在楼梯口喊妈。妈从屋里跑出来,看见藤条,脸一下子白了,转身就去厨房拿菜刀。

"砍了它!"她的声音发颤,菜刀在手里晃,"我看它还敢不敢来!"

"别!"我拉住她,"张奶奶说不能硬来......"

妈没听我的,举着菜刀就往藤条砍去。"咔嚓"一声,藤条断了,红绳却没断,缠在菜刀上,越勒越紧,像要把刀把勒断。算珠掉在地上,滚进屋里,停在爸昨晚砸镜子的地方。

"啊!"妈突然尖叫一声,把菜刀扔在地上。红绳缠在她手腕上,勒出一道红印,像要嵌进肉里。

我赶紧去解红绳,可红绳像生了根,怎么也解不开,反而越缠越紧。就在这时,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是那颗算珠,在地板上自己滚,撞到墙根,又弹回来,像有人在打算盘。

"别闹了!"爸从屋里冲出来,一脚踩在算珠上,算珠"咔嚓"一声碎了,里面露出点黑东西,像头发。

红绳突然松了,从妈手腕上掉下来,落在地上,慢慢卷成一团,像条死蛇。

那天晚上,没有谁被压着。可我们还是不敢睡,坐在客厅里,盯着门口,直到天亮。

早上开门的时候,门口的藤条和红绳都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摊黑水印,像有人在这儿哭过,顺着楼梯缝往下流,一直流到二楼。

平静的日子过了三天。

第四天晚上,我正做作业,突然听见客厅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是算盘声。

我拿着铅笔,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门口——妈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那把被扔掉的算盘,手指在算珠上拨来拨去,眼睛直勾勾的,嘴里还念念有词。

"妈?"我喊了一声,妈没回头,算盘声更响了。

爸从卧室出来,看见妈,脸一下子白了。"你干啥呢?"他走过去想夺算盘,妈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没有神,嘴角咧着,像在笑。

"算不清......"她的声音不是自己的,又尖又细,像捏着嗓子,"怎么算都算不清......"

算珠"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妈突然瘫在沙发上,眼睛闭着,像睡着了。

"快掐人中!"爸喊着,我赶紧冲过去,手指按在妈鼻子下面,她的皮肤冰凉,一点温度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妈才睁开眼,眼神迷迷糊糊的:"我咋了?"

"你刚才在打算盘,"爸的声音发紧,"还用别人的声音说话。"

妈愣了一下,突然哭了:"我看见她了......那个女的,穿着蓝布衫,坐在我旁边,教我打算盘......她说她丈夫欠了好多钱,她算到天亮都算不清......"

我们再也待不下去了。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东西,爸去退房租,房东听说了我们的事,没要违约金,只是一个劲地说"对不住"。

搬家那天,张奶奶来送我们,手里拿着把桃木梳:"梳梳头,把晦气梳掉。"她帮我梳头,梳子齿勾住几根头发,"那女的可怜,不是故意害人的,她就是太苦了,想找个人说说......"

我看着老楼的窗户,三楼的破窗还在"哐哐"响,像在跟我们告别。门口的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颗算珠,黄澄澄的,在阳光下闪着光。

搬到新家的第一个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坐在老楼的客厅里,手里拿着算盘,算珠打得"噼里啪啦"响。她的头发不披散了,梳成个髻,用红绳系着。

"算清了。"她抬头冲我笑,眼睛里有了神,"终于算清了。"

我醒过来,看见妈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把梳子,在给我梳头。"做噩梦了?"她的声音很轻,梳子齿上缠着根红绳,红得很鲜,不像之前的发黑。

"妈,你看。"我指着梳子上的红绳。

妈愣了一下,把红绳解下来,放在手里看了看,突然笑了:"可能是她在跟我们说再见呢。"

那天晚上,客厅的地板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颗算珠,黄澄澄的,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黑垢。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藤椅,没听过那个女人的声音。只是偶尔做作业到深夜,会听见窗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有人在打算盘,响一会儿,又停了,像谁算清了账,终于松了口气。

我知道,她终于可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