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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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还在固执地震动着,嗡嗡声在寂静的卫生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死神的催命符。

裴书文的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清楚地知道,这个电话一旦接起,无论他说什么,都可能将自己推向无可挽回的深渊。按照原剧情,祁同伟会下达那个致命的指令,然后,陈海会成为植物人,而这条人命,将成为祁同伟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也是最终引爆他整个政治生命的雷管。

不能接!至少不能以祁同伟往常的方式去接!

但如果不接,程度会怎么想?计划已经启动,临时叫停,必然会引起赵瑞龙甚至其背后赵立春的怀疑。自己刚刚穿越,对周围环境、人物关系、权力网络的了解还停留在“剧本”和残存记忆层面,任何一个不合常理的举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机关里十年的磨砺,此刻显现出价值。越是危急关头,越要沉住气。裴书文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残留的昂贵古龙水味道,此刻闻起来却充满了腐朽和危险的气息。

他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程度恭敬中带着一丝请示意味的声音:“厅长,是我,程度。目标已经动身了,您看……?”

裴书文(祁同伟)沉默着,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他必须模仿祁同伟的语气和姿态,但不能重复祁同伟的指令。他调动着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努力寻找那种上位者的、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感。

几秒钟的沉默,让电话那头的程度感到了些许不安,他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厅长?”

就是现在!

裴书文开口了,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带着一种经过极力掩饰却仍能让人听出的“疲惫”和“沙哑”,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情绪波动——这恰好符合“祁同伟”刚才对着镜子咆哮“胜天半子”后的状态。

“程度……”他缓缓吐出两个字,语速刻意放慢,“计划……暂停。”

“暂停?”程度的声音里充满了错愕和不解,“厅长,所有准备都做好了,兄弟们也都就位了,这个时机……”

“我说,暂停!”裴书文(祁同伟)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甚至刻意模仿了一丝原主记忆里那种处于失控边缘的烦躁,“所有人,立刻撤回!原地待命,没有我的新指令,谁也不准妄动!”

程度显然被这截然不同的命令搞懵了,他急切地辩解:“厅长,可是赵公子那边……”

“赵公子那边,我会去解释!”裴书文(祁同伟)打断他,语气冰冷而严厉,“程度,你听好了,现在是非常时期,风向不对!我收到消息,上面盯得很紧,这个时候出一点纰漏,就是万劫不复!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更应该明白其中的利害!”

他巧妙地将“暂停”的原因归结于“风向”和“上面”,这是一种在体制内最常见也最有效的托词,既显得高深莫测,又能暂时稳住手下。

程度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似乎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和厅长异常严肃的态度。几秒钟后,他才恭敬地回应:“是,厅长!我明白了!我立刻通知下去,所有人撤回,原地待命!”

“嗯。”裴书文(祁同伟)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维持着领导的威严,“记住,此事若是有半点泄露……”他顿了顿,留下一个充满威胁的空白。

“厅长放心!程度用性命担保,绝无泄露!”程度立刻表忠心。

“去吧。”裴书文(祁同伟)不再多言,直接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的瞬间,他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后背的警用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了皮肤上。他扶着冰冷的盥洗台,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复杂无比的“祁同伟”,大口地喘着气。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暂时阻止了陈海被谋杀这场 immediate 的灾难。

但这仅仅是开始。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指令,就像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扔下了一小块石头,或许能暂时延缓喷发,但地下的熔岩依然在奔腾咆哮。赵瑞龙不会善罢甘休,程度的忠诚也并非毫无条件,而原主祁同伟留下的这个烂摊子,更是千疮百孔,危机四伏。

他推开豪华别墅卫生间厚重的实木门,走了出去。巨大的客厅装修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这是祁同伟和梁璐名义上的家,实际上的战场。

裴书文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汉东省城的万家灯火,璀璨繁华,但这光芒却照不进他此刻冰冷的心。他从一个清水衙门的底层科员,一跃成为执掌一省公安权柄的厅长,看似一步登天,实则站在了悬崖边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原来的祁同伟,选择了那条最激进、也是最危险的道路,最终棋差一着,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而现在,我,裴书文,一个熟谙体制内规则、深知历史走向的现代灵魂,占据了这具身体,又该如何落子?

攀附赵家?那是自取灭亡。对抗主角光环?侯亮平、沙瑞金那些人,代表着政治正确,硬碰硬绝非良策。

唯一的生路,或许就在于“变”。改变祁同伟的命运,先从改变他那些致命的决策开始。

稳住基本盘,修复与梁璐那畸形却关键的关系,重新赢得老师高育良的信任,然后,一步步与赵家进行切割,在这汉东省的棋局上,从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变成一个能看清全局、甚至能参与博弈的……棋手。

“胜天半子?”裴书文看着窗外无尽的夜色,嘴角勾起一丝复杂难明的弧度,那弧度里,有苦涩,有自嘲,也有一丝重新燃起的、属于裴书文自己的冷静和算计。

“祁同伟啊祁同伟,你输就输在,太想‘胜天’,却忘了‘半子’也是在天道的规则之内博弈。而我……或许可以先从学会‘活下来’,并且‘活得好’开始。”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虚幻的繁华,走向书房。今夜,注定无眠。他需要时间,来彻底消化这具身体的记忆,来厘清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来为自己,为这个崭新的“祁同伟”,谋划一条真正的生路,乃至……一条通天之路。

长夜漫漫,汉东省的天空,似乎从这一刻起,悄然漏下了一缕微光,照在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