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审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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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门被推开一道缝隙，走廊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亮痕。

裴书文（祁同伟）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下意识地绷紧，目光锐利地投向门口。他放在桌面下的手，已经微微握成了拳，脑海中飞快闪过几个应对的方案。

然而，推门的力道很轻，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犹豫，完全不像是赵瑞龙那种嚣张跋扈的风格。紧接着，一个略显清瘦、穿着朴素夹克的身影探了进来，是家里的保姆，吴妈。

“厅长？”吴妈的声音带着小心和关切，“我听到书房有动静，想着您是不是忙完了，需不需要给您热点夜宵？或者放洗澡水？”

裴书文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一股虚脱感袭来，这才意识到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了一片。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只是疲惫：“不用了，吴妈。我有点累，想一个人静静。你早点休息吧。”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正好契合了“病休”的理由。

“哎，好的，厅长。您也注意身体，别太操劳了。”吴妈顺从地点点头，轻轻带上了房门。

书房重新恢复了寂静。

裴书文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靠在椅背上，感觉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仅仅是保姆的一个寻常问候，就让他如此紧张，可见此刻的处境是何等如履薄冰。

不能再这样被动应对了。必须主动、系统地厘清现状。病休申请已经发出，这两周的时间，是黄金缓冲期，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他重新坐直身体，打开书桌的抽屉，开始翻找。原主祁同伟有记笔记的习惯，虽然大多是些零散的工作要点或心绪记录，但此刻对于裴书文来说，却是了解这具身体主人真实想法和处境的重要窗口。

他找出了一个牛皮封面的厚笔记本，又翻出一些放在抽屉深处的文件袋。然后，他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空白的A4纸上，划了一条竖线。

左边，他写下了“资产”二字。右边，对应写下了“负资产”。

他要像现代企业做尽职调查一样，彻底盘点自己继承的这份“祁同伟”遗产。

首先，是“负资产”。这是生存的最大威胁，必须优先理清。

与赵家的深度捆绑。 这是最致命的一点。笔记本的零星记录和记忆碎片都显示，祁同伟通过赵瑞龙，参与了山水集团的一些事情，虽然具体细节模糊，但利益输送是肯定的。赵立春虽然即将调离，但在汉东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赵瑞龙更是个无法无天的定时炸弹。叫停谋杀陈海，已经触动了赵家的核心利益，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负资产等级：极度危险。

与梁璐的畸形婚姻。 这本该是重要的政治资源，却被原主经营成了互相折磨的泥潭。梁璐因爱生恨，极强的控制欲和背后梁家的势力，让祁同伟既想利用又深感窒息。这段婚姻不仅无法提供后方稳定，反而时刻消耗着他的精力和情绪，也是他性格扭曲的重要诱因。负资产等级：高危，但存在转化可能。

潜在的违法犯罪证据。 谋杀陈海未遂，但之前的计划是否留下了痕迹？与山水集团的利益往来是否有把柄？这些都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程度等人的忠诚，是建立在共同利益和犯罪基础上的，极其脆弱。负资产等级：高危，且具有即时爆发风险。

急躁冒进的政治形象。 “哭坟”、“挖地”这些事虽然看似小节，却在高层心中留下了恶劣印象，让沙瑞金等空降干部天然对其带有偏见。与李达康的关系势同水火，在省委班子内几乎孤立无援。负资产等级：中高，影响长远发展。

与高育良的潜在裂痕。 高育良是祁同伟最大的政治靠山，但原主的急功近利，已经让这位老师感到失望和担忧。高育良自身也深处赵家与沙瑞金的夹缝中，能否继续提供毫无保留的支持，已成疑问。负资产等级：中高，需紧急修复。

看着纸上罗列的一条条“负资产”，裴书文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这简直是地狱开局，任何一个问题爆发，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然后，是“资产”。 他必须找到破局的支点。

公安厅长的职权。 这是目前最实在的权力。掌管一省治安、刑侦、经侦、网安等强力部门，拥有巨大的信息资源和行动力量。运用得好，不仅能自保，还能主动出击。资产等级：核心。

高育良的师生情谊。 尽管出现裂痕，但多年的师徒关系并非虚假。高育良对祁同伟有真切的栽培之心，这是可以争取和修复的最重要政治关系。资产等级：核心，需激活。

梁璐及其背后的梁家资源。 梁群峰老爷子虽然退休，但门生故旧遍布，影响力不容小觑。如果能将这段婚姻从“负资产”转化为“资产”，将成为对抗赵家、稳固根基的重要力量。资产等级：潜在核心，需转化。

对剧情走向的先知。 这是裴书文独有的、最大的金手指。他知道沙瑞金是带着任务来的，知道侯亮平会成为反贪局长，知道赵家的最终结局，知道高育良的弱点……信息优势，是博弈制胜的关键。资产等级：绝对核心。

现代公务员的思维和技能。 裴书文精通公文写作、政策解读、流程规范、风险规避。这些能力，在原来的祁同伟看来可能是“循规蹈矩”，但在风高浪急之时，恰恰是保身立命的根本。他懂得如何“正确地做事”，而不像原主那样只追求“做正确的事”（或者说，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资产等级：重要。

盘点完毕，裴书文的心情稍微沉重，但也清晰了许多。局面危如累卵，但并非毫无生机。关键在于，如何利用有限的“资产”，去化解、转化那些庞大的“负资产”。

当前最紧迫的三件事，按优先级排序：

稳住赵家，争取时间。 必须尽快想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说辞，解释为何突然叫停行动，并且不能引起赵瑞龙的强烈反弹。可以利用中央近期的反腐动态和沙瑞金新官上任的“风向”作为借口，强调“暂避锋芒，以图后计”。

修复与梁璐的关系。 这是稳定后方的基石，也是连接梁家资源的桥梁。这件事的难度极大，需要精心策划和极大的耐心。病休期间，是一个难得的缓和契机。

巩固与高育良的信任。 必须让高育良相信，他的这个学生，已经深刻反思，变得成熟、稳重、值得信赖。这需要寻找合适的时机和方式，进行深入的沟通。

至于侯亮平、陈海等人，暂时还不是主要矛盾。甚至，未被害的陈海，未来可能成为一个变数，一个或许可以争取的对象？

一个初步的行动纲要，在裴书文的脑海中逐渐成形。这是一盘极其凶险的棋，每一步都关乎生死。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材料堆里抱怨的小科员裴书文，而是手握重权、身处漩涡中心的祁同伟。

他拿起笔，在“资产”栏的最后，又加上了一条：

6.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 原主祁同伟有“胜天半子”的狠劲，但用错了方向。我裴书文，有在底层十年磨砺出的韧性和对生存的极度渴望。两者结合，或许能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他放下笔，目光再次变得坚定。

这时，书房外再次传来了声音，这次是别墅大门开启和关闭的声响，以及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清脆声音，由远及近。

是梁璐回来了。

裴书文深吸一口气，知道第一次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他迅速将桌上的笔记和文件收好，只留下那份打开的、显示已发送病休邮件的电脑屏幕。

他需要扮演一个“因病疲惫、正在反思”的祁同伟，来面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然后，门把手被轻轻转动。

裴书文调整了一下呼吸，脸上努力做出疲惫而平静的表情，抬眼望向门口。

这一次，进来的，确实是梁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