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收谷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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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好！”李秀云应着，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拿出用布包着的几个白面馒头，又拎起两个军用水壶，朝田里忙碌的娘家人走去。“舅舅，舅妈，志文哥，志远，歇口气，喝点水，吃个馒头垫垫吧？大清早的，别饿着干活！”

苗建华和张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真吃过了！你们留着吃！”李志文和李志远也笑着推辞。李秀云却不由分说，把馒头塞到张玉手里，水壶也递了过去：“拿着拿着，干活费力气呢！”

这边，罗明已经把一条冲担递给了弟弟罗亮：“亮子，拿着！”罗亮接过沉甸甸的冲担，脸上是少年人特有的认真和一丝紧张。

罗明的目光扫过站在稍后位置、显得有些局促的周剑雄，又看了看刚安顿好女儿思思、匆匆赶来的罗芳。他略一沉吟，拿起第二条冲担，径直递给了周剑雄：“剑雄，给。”

周剑雄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罗明会把这么重要的“重器”交给自己（挑稻捆是重体力活，也是核心环节）。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罗芳，罗芳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弯腰拿起一把草摇子，准备开始捆扎。周剑雄连忙伸手接过冲担：“哎，好，明哥。”

罗明自己拿起最后一条冲担，对罗亮和周剑雄说：“你俩跟我学，看我怎么捆，怎么上担子。捆要捆结实，挑起来才稳当，省力。”

说完，他走到一堆刚被李志文他们割倒、尚未捆扎的稻子旁，动作娴熟地拿起一根草摇子，对折踩在脚下，双手拢起一大抱沉甸甸、带着露水的稻秆，交叉一拧，再用草摇子飞快地缠绕、打结，一个结实饱满的稻捆就成型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干农活的老把式。

“看清楚没？要这样拢，这样拧，草摇子勒紧！”罗明一边示范一边讲解，“捆不结实，挑到半路散了，更麻烦！”

罗亮和周剑雄都凑近了看，认真地点头。罗亮是家里半劳力，以前也干过，但没挑过这么重的担子，此刻格外用心。周剑雄在镇上长大，虽然也干过农活，但远不如罗明这样精熟，此刻也是虚心学习。

“来，试试！”罗明让开位置。

罗亮和周剑雄立刻学着罗明的样子，拿起草摇子，开始笨拙但认真地捆扎起来。罗明在一旁不时指点：“拢多点！手用力勒紧！对，就这样！”

罗芳和李秀云则拿着草摇子，在另一边开始捆扎。李秀云动作熟练，罗芳虽然出嫁了，但干起活来也丝毫不含糊。苗凤则主要负责把捆好的稻捆集中摆放到方便装车的位置。

苗建华、张玉、李志文、李志远看到罗明带着人接手了捆扎和挑担的核心重活，便默契地加快了捆稻的速度。

罗红兵也没闲着，他检查了一下拖拉机车斗，又走到田埂边，估算着稻捆的数量和堆放位置，确保装车时能又快又稳。

罗亮咬着牙，憋着一股劲儿，终于将那沉甸甸的一担稻捆颤巍巍地挑到了田埂边堆垛的地方。他放下担子时，小脸涨得通红，肩膀明显塌了下去，扶着冲担大口喘气，胸膛剧烈起伏。

罗明一直留意着弟弟，见状立刻走过去，二话不说把他肩上的冲担卸了下来。“行了亮子，就到这儿。去帮你姐她们捆稻子，或者给你红兵哥搭把手装车去。”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罗亮刚想逞强说“我能行”，对上大哥严肃中带着关切的目光，又看了看自己微微发抖的手臂，话到嘴边咽了回去，闷闷地应了声：“哦。”他知道大哥是为他好，才17岁的半大小子，筋骨还没长结实，硬扛这么重的担子，伤了腰背可是一辈子的事。大哥让他挑这一担，是让他体验辛苦，有参与感，而不是真把他当壮劳力使唤。

罗明目光扫过田里，正好看到周剑雄步履蹒跚地挑着一担稻捆往田埂挪。他走得摇摇晃晃，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脸色发白，显然也是强弩之末了。昨天割稻已经是咬牙坚持，今天这挑担子的重活，对他这个习惯在五金店里拨拉算盘珠子、搬搬小件货物的镇上人来说，实在超出了极限。

罗明几步走过去，在周剑雄快撑不住的时候，伸手稳稳托住了他肩上的冲担，分担了大半重量。

“剑雄，”罗明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这担放下，你去捆稻子吧。”

周剑雄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把担子卸在稻垛旁，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感觉肺都要炸了，肩膀火辣辣地疼。

罗明把他那条冲担也接过来，随手靠在稻垛上，然后朝正在捆稻的苗建华和李志文喊道：“舅舅，志文哥，你们捆得差不多了就过来挑吧！总共就三条冲担，不够分了，得轮换着来，亮子挑不动了。”

周剑雄喘着粗气，听着罗明的话，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不够分了”、“亮子挑不动了”，都是借口！大舅哥这是明摆着给他台阶下，给他留面子呢！他一个镇上长大的，哪干过这种重活？大舅哥这是看他实在撑不住了，又不想让他太难堪，才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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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被看穿的尴尬，但更多的是对罗明这份不动声色的体谅的感激。他连忙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汗，带着点喘息和不好意思说：“哎！好！明哥，我……我去捆！我把这担挑上去。”他指的是刚才罗明帮他分担后放下的那担。

“行了，这担我顺手就挑过去了，你赶紧去捆，别耽误进度。”罗明没让他再沾手，轻松地挑起那担稻捆，稳稳当当地走向装车点。

周剑雄看着罗明挺拔的背影和稳健的步伐，再对比自己刚才的狼狈，心里更是一阵感慨。他不敢再逞强，老老实实走到一堆散落的稻子旁，拿起草摇子，学着之前罗明教的样子，开始认真地捆扎起来。虽然动作没有罗明那么行云流水，甚至有些笨拙，但态度却异常认真专注。

苗建华和李志文都是老庄稼把式，自然看出周剑雄的窘境，也明白罗明的用意。两人相视一笑，没说什么，默契地放下捆扎的活，走过来拿起冲担，接替了挑担的重任。他们的动作明显比年轻人更沉稳有力，步伐也更扎实。

李秀云和罗芳看到这一幕，也松了口气。李秀云给刚歇下来的罗亮递了碗水：“亮子，喝点水，缓缓劲儿。”又对周剑雄那边喊道：“剑雄，你也歇口气喝点水再捆，不急这一会儿！”

罗芳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捆好的一个稻捆挪到方便装车的位置，但紧绷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

罗红兵在拖拉机车斗边指挥着：“舅舅，这边！对，放这边！码整齐点！志文哥，你这担放这边！”

田里的劳作重新高效有序地运转起来。挑担的、捆扎的、装车的、割稻的，各司其职。罗明像一根定海神针，哪里需要就出现在哪里，协调着全局。

他不再让罗亮挑担，但会指点他捆得更结实些；他让周剑雄专注于捆扎，不时过去看看，指点两句；他自己则承担了大部分的挑担任务，偶尔还去帮罗红兵装车。

周剑雄埋头捆着稻子，汗水依旧不停地流，肩膀的酸痛也没减轻多少，但心里的负担却轻了许多。他明白了，在这个家里，出力不一定要挑最重的担子，认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能力，踏踏实实把自己能干的干好，同样是在帮忙，同样能得到认可。

大舅哥罗明，用他的方式，无声地给他上了一课。他捆扎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