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活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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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亮被大哥瞪得一缩脖子，听到“上工地”三个字，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僵住了。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到罗明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闷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工地的活有多累，他听村里那些打工回来的汉子说过，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罗娟看着弟弟吃瘪的样子，又看看大哥严肃的表情，刚才那点委屈早抛到九霄云外了，反而有点幸灾乐祸：“该！让你整天游手好闲！就该让大哥好好管管你！”
“娟娟！”许凯轻轻捏了下妻子的手，示意她别火上浇油。
苗凤喂完了小孙子罗浩，也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她抱着孩子走过来，脸上带着担忧：“大明啊，亮子还小，去工地…那活太重了吧？”作为母亲，她既心疼小儿子可能受累，又知道大儿子管教弟弟也是为他好，心情矛盾。
罗明看着母亲苗凤担忧的脸，语气放缓了些，但态度依然坚决：“妈，他不小了，虚岁都十八了。让他去试试，知道知道生活不易，不是坏事。总比现在这样在家晃荡强。”他话锋一转，看向许凯，“阿凯，”
许凯立刻放下筷子，坐直了身体听吩咐。
“等会儿吃完饭，你去问问金平姑爷（指许金平）有没有时间。这边接了个急活，要去省城三镇（武汉）。我打算带金平姑爷、你，还有亮子一起过去。”罗明顿了顿，补充道，“你跟金平姑爷说清楚，这趟活，一个工（指一个工日/一天）不低于40块。”
“40块？！”罗亮猛地抬起头，眼睛都瞪大了。这在94年底的农村，绝对是高工价！
许凯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好的，大哥！吃完饭我就去小叔家找他！”
“不急，先吃饱饭，时间还来得及。”罗明摆摆手，目光锐利地转向罗亮，“亮子，你怎么说？”
罗亮被那工钱震了一下，又被大哥的眼神盯住，刚才那股不服输的劲头有点虚了，但嘴上还是硬撑着：“去…去就去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声音明显低了几分。
苗凤看着小儿子强撑的样子，心疼不已，试图再找理由：“大明，这…这家里是不是得留个男人？万一…万一周双喜他们家报复怎么办？”这是她最深的担忧。
“妈，您放心。”罗明语气沉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打听过了，周定业是放出来了，但前几天，周双喜已经拖家带口，连夜去了广东投奔他妹夫。估计这几年都没脸回洋河了。退一万步说，真有什么事，隔壁就是二叔三叔家，喊一声就过来了。”
“让小亮跟着去吧…他也不小了…”一直沉默的罗华平忽然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他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轻轻拍了拍轮椅扶手，“当年…你大哥也是这个年纪…跟着我学的瓦工…”
“瓦工有什么好的？”苗凤下意识地反驳，声音里带着对丈夫和小儿子可能受苦的心疼。
罗华平微微提高了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瓦工怎么不好？我当年…就是靠着这双手，这瓦刀…养活了一家老小！你大儿子现在…不也是瓦工？他也能养活自己，撑起这个家！小亮…就比别人金贵？”说到后面，气息有些急促，又轻轻拍了拍桌子。
罗亮见父亲动了气，心里一紧，赶紧表态：“爸！您别生气！我没说瓦工不好！我去！我都答应大哥了，跟大哥、三姐夫还有金平姑爷一起去三镇！”
罗娟看着气氛有些凝重，连忙岔开话题：“大哥，眼看着就一个来月过年了，这节骨眼儿去省城，是什么急活啊？”
罗明神色稍缓，解释道：“就是前阵子去三镇帮金平姑爷做活时，认识的一个老板。人看着还算靠谱，挺爽快的。”他下意识摸了摸别在腰间的BB机，“喏，这玩意儿就是他送的，说方便联系。金平姑爷也认识他，叫张波。”
听到“40块一天”和“张波”这个名字，许凯心里踏实了不少。他知道小叔许金平认识不少靠谱的工头，能开这个价钱的，肯定不是小工程。他盘算着，这趟活干下来，能攒下不少钱，正好给娟娟和快出生的孩子添置些东西。
苗凤听大儿子说得有理有据，又见丈夫态度坚决，小儿子自己也应承了，知道再拦着也没用。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罗亮的眼神充满了不舍和担忧。
罗亮心里则是五味杂陈。40块一天的诱惑是巨大的，足够他买很多想要的东西。但“三镇”、“急活”、“省城”这些字眼，又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对陌生环境和繁重劳作的畏惧。他偷偷瞄了一眼大哥严肃的侧脸，知道这次是动真格的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张波老板啊，”许凯接口道，“我听小叔提过，好像是在三镇那边包大工程的，手面挺阔。大哥能搭上他的线，是好事。”这话既是说给罗明听，也是说给还在担忧的苗凤和罗娟听，让她们安心。其实他并不认识张波，也不知道张波是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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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金平姑爷介绍的，人应该靠得住。”罗明点点头，“阿凯，你等会儿去找金平姑爷，把情况说清楚，看他方不方便。如果没问题，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得赶时间。亮子，”他转向弟弟，“吃完饭赶紧去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和铺盖，天冷，厚实点的带上。”
“哦…知道了。”罗亮闷闷地应了一声，低头扒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显然心思已经飞到了即将面对的“苦役”上。
罗娟听说丈夫也要去省城，而且一去可能好些天，心里泛起一丝不舍，但想到丈夫能跟着大哥和金平姑爷去挣那40块一天的高工钱，更多的还是高兴。她轻轻碰了碰许凯的胳膊，声音压得更低：“那你…路上小心点，干活注意安全。”
“嗯，放心。”许凯回以憨厚又让人安心的笑容，反手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
罗明看着小两口的情态，没再多说，直接放下碗筷站起身：“行了，就这么定。我现在就去镇上搞几张明天去三镇的票，别等晚了票都没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从挂在墙上的外套内兜里摸出钱包，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又仔细数了些零钱。94年底，长途车票不便宜，而且临近年底，票源紧张是肯定的。
他走到门口，穿上外套，又对许凯叮嘱道：“阿凯，你赶紧去找金平姑爷。要是他实在没空或者不方便去，你立马去村口小卖部给我回个电话（指打到小卖部的公用电话，让店主喊他）。我好赶紧再找人顶上，这活耽误不得。”他拍了拍腰间那个黑色的BB机，强调了事情的紧迫性。
罗明推门而出，一股裹挟着雪粒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他裹紧外套，戴上棉帽，推起停在屋檐下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车座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他用手套胡乱拂去，跨上车座，用力一蹬，自行车便碾过院子里薄薄的积雪，吱嘎作响地驶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