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炉火边的新墨(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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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的风裹着湿冷,钻过巷子里的缝隙,把廊下的灯笼吹得晃晃悠悠。林砚在客厅生了炭火,橘红的火苗舔着木炭,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把屋子烘得暖融融的。思砚趴在地毯上,手里攥着支毛笔,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墨汁溅得满手都是,像只刚偷过墨的小猫。
“宝宝在写什么?”苏晚坐在旁边,帮他理了理散落的宣纸。纸上是几个不成形的墨团,旁边画着三个连在一起的圆圈,思砚说那是“我们仨”。
“写字!像爷爷一样。”思砚举着毛笔,蘸了点墨,在圆圈旁边又添了道竖线,“这是爸爸,高!”
林砚刚从画廊回来,手里拿着来老先生送的字帖,闻言笑着走过去:“那爸爸教你写‘人’字,好不好?”他握住思砚的小手,在宣纸上落下一撇一捺,“‘人’字要站稳,就像我们一家人,要互相靠着才稳。”
思砚的小手被握着,跟着笔尖移动,墨线在纸上划出轻微的沙沙声,和炭炉的噼啪声混在一起,像首安静的曲子。苏晚看着父子俩交叠的手,突然想起母亲说的,林砚小时候练字,总爱把墨蹭在脸上,被爷爷笑着骂“小墨猴”。
原来有些模样,真的会遗传。
母亲寄来的柿子干到了,装在粗布袋子里,透着淡淡的甜香。思砚抓了把揣在兜里,说是“给画画的爷爷吃”。来老先生下午来看画,看到思砚在练字,笑着从怀里掏出支小狼毫:“这是我孙子小时候用的,送你,比毛笔好抓。”
思砚立刻举着新毛笔跑去磨墨,小胳膊使劲转着墨锭,墨汁在砚台里晕开,像朵慢慢绽放的黑花。“爷爷看!”他举着砚台跑过去,墨汁晃出几滴,落在老先生的布鞋上,惹得他哈哈大笑。
“好,好,我们思砚磨的墨,写出来的字都香。”老先生接过砚台,真的蘸了墨,在思砚的画纸上写了个“福”字,“给我们思砚的,贴在画廊门口。”
思砚宝贝地把字晾在绳子上,和他的墨团画挂在一起,像个小小的书法展。苏晚看着那歪歪扭扭的“我们仨”和笔力遒劲的“福”字,突然觉得,所谓传承,从来都不是刻意的教导,而是这样自然而然的浸润——就像墨汁渗进宣纸,悄无声息,却留下深深的印记。
冬至那天,巷子里的街坊聚在面馆吃汤圆。思砚穿着新做的棉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全是他写的“福”字,见人就送一张,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写的,甜”。
“这孩子,比年画娃娃还喜庆。”老板娘笑着往他兜里塞芝麻糖,“等过了年,让你爸爸教你写春联,贴在画廊门口。”
思砚立刻点头,拉着林砚的手说:“爸爸教!宝宝要写‘恭喜发财’。”惹得满屋子人都笑。
回家的路上,雪籽敲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响。思砚趴在林砚肩上,小手攥着半块芝麻糖,嘴里念叨着“恭喜发财”。苏晚看着父子俩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突然想起八年前的冬至,她一个人在画室煮速冻饺子,窗外的冷雨敲得玻璃响,心里空落落的。
“那时候总觉得,冬天太长了。”苏晚轻声说。
“现在呢?”林砚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
“现在觉得,有你们在,冬天也很短。”苏晚笑着抬头,雪籽落在睫毛上,凉丝丝的,心里却暖得像揣了个小炭炉。
夜里,思砚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那支小狼毫。苏晚把他的墨团画一张张叠好,放进那个装旧物的木箱里,和他掉的乳牙、剪的胎发放在一起。林砚凑过来看,突然说:“等他长大了,把这些给他看,告诉他小时候总爱往炭炉边凑,把墨汁蹭在炭上。”
苏晚想起前几天,思砚趁他们不注意,把毛笔伸进炭炉,结果烧了个笔头,吓得哇哇哭,却还嘴硬说“想给火写字”。那时的样子,像极了林砚说的“小墨猴”。
“男孩子好像都爱折腾。”苏晚笑着说,“就像你当年,把我的颜料混进墨里,说要画‘彩色的水墨画’。”
林砚的脸颊有点热,往炭炉里添了块新炭:“那不是年少无知嘛。”
炭炉的火苗跳了跳,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像幅晃动的水墨画。苏晚靠在林砚肩上,听着思砚均匀的呼吸声,突然觉得,这炉火边的时光,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
因为她知道,最安稳的幸福,从来都藏在这些琐碎的瞬间里——是孩子蹭在脸上的墨汁,是老人送的小狼毫,是身边人掌心的温度,是炉火边慢慢晕开的墨香。
窗外的雪籽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首温柔的摇篮曲。屋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映着墙上思砚的墨团画,映着摇篮里孩子恬静的睡颜,映着相拥的两人。
这个冬天,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只有炉火、墨香和家人的陪伴。但他们都知道,这些藏在时光里的印记,会像墨汁渗进宣纸一样,深深留在生命里,成为往后岁月里,最温暖的底色。
而那些曾经的孤独与等待,那些在寒冬里受过的冷,终究在这炉火边的墨香里,化作了嘴角的笑意,和眼里的星光,温暖了往后每一个有彼此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