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只是在活而已(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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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记住?他皱眉,是他说太快了还是优等生的脑子真不怎么样?

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

秦明序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暗下去之后他用可以腾出来的小指点了下屏幕,重新亮起,还是没有。

呵。他唇边一哂,关他屁事,又不是非得加这个微信。加上了书呆子也是催他学习,烦都能烦死。

屏幕三十秒一暗,秦明序隔三十秒一杵,一直到深夜十一点,依旧没有红点。

小宝剑快完成了,他揣回胸前的夹层里,起身拉开包厢门,离开了这间KTV。

秦明序回到了自己住了十六年的“家”。

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带着酒气的呕吐物气味。

他把窗子打开,接了一盆凉水,沾毛巾去擦那个人的脸。他已经很熟悉这套流程,故意把很熟练的动作做的粗鲁,直到那人忍受不了脸上被粗糙的毛巾用力的摩擦,他醒了。

刘永刚睁开浮肿的双眼,看到眼前半跪着的人。咧开嘴笑了,他含糊不清地从嘴里喷出难闻的气味,说:“小序,你回来了。”

秦明序站起身,把毛巾扔在他脸上,说:“起来把地板收拾了。”

刘永刚立马瞪起眼睛,人还躺着,腿横过来重重踢了秦明序一脚。

“草你妈的白眼狼,让老子擦地,反了你了!”

秦明序挨了一脚,没反应,他正好面对着客厅的窗户,那里透着淡淡的月光,被他深黑色的瞳孔吸收,眼廓边缘锐利,反射出一股幽幽的光。

刘永刚被他狼崽子一样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但多年来这个家里在他面前以亲爹自居的尊严不允许他露一点怯。

他气得发抖,颤颤巍巍扶着沙发背站起来,一脚踩进呕吐物里,趿拉着不明糊状固体朝秦明序走近,直到距离合适,他勃然大怒着,朝面前这个比他高了二十公分的桀骜少年拳打脚踢,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一边打一边不干不净的骂粗。

秦明序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已经初具骨骼感的面孔扭曲一瞬,无征兆的,突然伸手卡住了刘永刚的脖子。

“嘭——”

一声巨大的重物落地声。经久失修的沙发木从中间折断,两个人扭打着摔到了地上。

完全是单方面碾压。刘永刚养大的狼崽子正是血气方刚、身强力壮的时候,他还没到人生中最辉煌、最如日中天的年纪,力气已经多到过剩,此刻额头上的青筋几乎全部爆了出来,脸色因为用力而涨红,铁一样的臂肘死死卡住刘永刚脆弱的颈动脉。

刘永刚颈部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他面色紫红,嘴里仍在骂:“……妈比……死……”

秦明序龇开牙齿,刘永刚的绝望挣扎令他开始兴奋,他让声音陷进刘永刚此刻已经开始缺氧的大脑里。

他说:“爸。”

他说:“帮你还赌债,帮刘鸿找关系上学,我这个儿子够尽心的了。本来我以为,十几年挨的打就已经够抵账了,走之前还是觉得,难解恨啊。”

“这是我还给你的。从今往后,我就是秦家人了。”秦明序话音刚落,手臂一松,刘永刚全身僵硬,面色紫红,完全是一具随便谁来都能看出是窒 息而死的尸体。

秦明序悠悠站起身来,鞋踩着刘永刚的身体,往前踢,往后趟,用他身上沾满酒气的衣服把地上的呕吐物给擦干净了。

秦明序站在原地,直到地面上那坨死物猛然发出剧烈的喘咳,刘永刚一边咳一边干呕,已经老到开始萎缩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趴在地上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呕出来。

他捏了捏眉心,没再看地上一眼,走向了自己的屋子,一间小小的、阴湿的、没有窗户的储藏室,墙壁脏污底部发绿,有一股霉湿气。里面只有一张长不足一米八的单人床,和布满刻刀痕的桌板,是原来他架在腿上写作业的。

秦明序站在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转身又走向刘鸿的房间。

他忘了,他的东西都在刘鸿那里。因为房子里唯一一个书架在刘鸿房间。那上面摆满了刘鸿带秦明序见的“世面”。

小时候为了好玩偷来的贵价东西都被卖掉了,蒙满灰尘的书架上只有一层偷来时就缺胳膊少腿的玩具。秦明序哪个都没看,伸手拿下一个金属的甲壳虫汽车,巴掌大,他已经能完全攥进手心。

那是素未谋面的妈妈留给他的,他小时候唯一一样完好的玩具。

秦明序走到客厅,趁着透进来的月色低睨地上那坨喘着粗气的烂泥。

刘鸿告诉他,刘永刚已经晚期,没几天活头了。秦明序怕自己再不回来,他就真这么消停的死了。

秦明序蹲下来,对他说:“爸,人往高处走,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对吧。”

不知道是不是声带被卡坏了,刘永刚睁着快裂开的眼睛,死死瞪着秦明序,但却说不出话。

他继续说:“为什么要去找秦家人呢,我也可以帮你还赌债啊,现在好了,我走了,刘鸿也不回来了,你能依靠谁呢。你只能死了。”

“等你缓过来,就别活了。这样我和你亲儿子心里都舒坦,也能给你下辈子积点德。”

“秦……少x……”刘永刚突然发出几声溃烂的音节,沾满呕吐物的手骨节曲着想去抓秦明序的裤脚。

秦明序站起身,不再回头看一眼,拉开门走了。

秦少……什么?秦少勋吗?

那个坠入公海的天之骄子,那个名正言顺的、唯一的秦少爷?

秦明序沿着老区铺满碎石的土路行走,手指随意地拨弄着玩具车的车轮,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咔声响。

没一会儿他突然仰头看月亮,看了几分钟,又接着走。

他和刘永刚说,“人往高处走”,可秦明序分不出哪里更高,哪里是低,他只是在走而已。就像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活,他只是在活而已。

秦明序好像没处可去,他只能暂时落脚。刘家养他到十六岁,打到了十六岁。回到秦家,除了那个名义上的“爷爷”,所有人、包括把他找回去的“父亲”,都用嫌恶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是因为他,秦少勋才掉进了海里。那好,他走。他游荡在街上,夜店、网咖,因为他的个头,虚报年龄也没人抓他。

不过秦家人会抓,偶尔抓回去,见他一身反骨,又是一顿打。

但秦明序学不会服软,他只能让自己的肌肉层更厚更硬,眼神更凶狠,皮肉暗示成铠甲,以迎接不知何时会来的下一轮鞭笞,从身到心。

月亮高高悬着,凉风吹拂在身上,很舒服。秦明序没能走出多远,随便找了个背风处蹲下了,他阖起眼,突然想到了岚高的课桌。

总覆盖着温暖的阳光,周围还有老师授课、同龄人讨论问题的声音,万物像初生的藤蔓一样,沿着光芒四射的廊柱往更高处攀爬。没有呕吐物混着酒精的味道,没有网吧深夜吵闹的键盘声,更没有随处袭来的皮带的抽打,是秦明序从小到大睡过最踏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