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暮暮放学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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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礼动了下眼睑,看向医生,“什么叫这几个月?”

医生低头看了眼报告,“手术预计就在七天后,这些天注意饮食清淡……嗯?你说什么?”

宋漱华摁住了戚礼的手,对医生说:“没关系,谢谢您了。”

医生点点头,站起身来,戚礼紧随着站起来,碰了下鼻子,说:“许医生,我想问您,我爸之前一直都在吃仑卡奈单抗,控制得好而且副作用都很小,可以继续观察暂时不手术吗?”

许医生侧过身来,看了眼宋漱华,“你没跟她说病人最近的情况吗?”他不仅是一位医生还是医药机构的研究员,说话总是直来直去,对戚礼道:“你爸属于进程很快的,几个月就影响到了认知和日常生活,现在仑卡奈已经不起太大作用了,不能及时干预的话会造成脑细胞的死亡,这就算是后期很难控制了,”

“不过我们术后会判断情况给他服用更适合的药物,而且在实验阶段的手术花费也比长期服用仑卡奈少很多,对家属来说经济上不会有太大负担。”

戚礼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只凭本能说道:“不考虑钱的问题……”

医生很肯定地告诉她:“如果能承受风险,以你父亲的情况,也是手术的效果会更好,这些我都有跟你母亲分析过。”

戚礼动了动唇,她想说她承受不了。

医生走了,宋漱华抑制不住哽意,在后面抱住了戚礼,“暮暮……”

戚礼目光失色,“妈,你们瞒我了是吗?”

她一共才走了三个月,医生口中临床观察也是同样的时间,那时候的戚磊就像没得病的正常人一样,根本不能做这样的手术。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北京?”她颤声问,“你们给我发的照片,去石窟那些地方旅游,也是骗我的?”

“是真的,是真的,暮暮。”宋漱华紧紧抱着她,“只不过你爸那时候还没决定要做手术,只是日常监测。”

宋漱华知道终究瞒不住戚礼太久的,她只是想让女儿忙的时候能少操他们的心,习惯性遮掩到现在,每一次对话和视频都刻意放低了戚磊的存在感。

戚礼还没进组前,戚磊已经确诊了这个病,短短一个月,就有了失认的症状。他时常会拿起电视柜上的全家福仔细看很久,宋漱华鼻酸,不去打扰,知道他是在努力记住家人。

他是男子气概十足、顶天立地的,换种说法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戚磊不愿意住院,不想家里有任何多余的人。他相信自己的意志力可以对抗遗忘。宋漱华也相信他。

后来一天早上,她在厨房煮粥,客厅突然传来巨大的碎裂声。宋漱华吓了一跳,急忙出去查看,戚磊拳头上都是血,一滴一滴掉在地板上。电视旁边他经常用来检查装束的落地镜已经尽数碎裂在地。

戚磊晃神间没认出镜中的自己,以为是闯入家中的陌生人。

那一眼,绝望又冰冷。宋漱华如堕冰窟。

她红着眼睛打扫干净整间房的玻璃碎片,将落地镜的残骸费劲地搬出门外,再把家里所有的锐物利器都收走。整个过程戚磊都坐在沙发上陌生又警惕地盯着她。

她可以接受戚磊那些暴躁、那些恶言恶语,但无法承受他随随便便一个冷漠的眼神。

她的头发以很快的速度白了,但戚磊不会再用疼惜的目光为她染头发。他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了看到家中的惨状也是痛苦万分。

戚磊觉得有一个神经分裂出的第二人格在无情地拖垮他心爱的人,他忘掉了宋漱华,照片里更稚嫩的一张脸也越来越陌生,那种感受不如去死。

医生建议不如出去多走走,说不定可以刺激大脑。宋漱华当成圣旨去执行,她高知温柔的模样渐渐变了,全世界围着一个戚磊转,她心甘情愿。

宋漱华几度崩溃,几度扛下来了。

反而是戚磊抗不下去。

多年刑警养出的强悍身体素质在此时会让他的神经更加亢奋,β样蛋白更活跃,沉积加快,他很多次晚上睁眼看着天花板,会觉得身边睡了一个陌生的人。

脆弱的女人,脖颈一掐就断。

他不敢睡觉,怕再睁开眼这间十几年的房子里站满了他不认识的人,怕自己伤害宋漱华。

他身体里有一面装了二十多年的钟,让他出任务抓嫌犯的时间从来不会出错。那一天的凌晨四点半,这面钟告诉他——

“暮暮放学了,要去接她。”

戚磊看了看身旁的妻子,温柔地俯身亲了下,睡衣外面穿上外套去接小学三年级的戚礼。

宋漱华太累了,终究不能时刻看好他。

就多睡了两个小时,戚磊再一次失踪了。

从早上六点天蒙蒙亮,一直找到下午五六点钟,他用腿走,跨了市内将近两个区,最后是交警队把戚磊送到民警这边。

除案子外,从来不会占用公职人员时间的戚磊,造成了一段道路的交通拥堵。宋漱华急忙赶到的时候,腿是软的,扶着戚磊的膝盖查看他的磕碰情况,他眼神直愣愣,胡茬凌乱,像个流浪汉,嘴里只叫着含糊不清的一个名字。

旁边民警写报告,问她:“mumu是谁?”

宋漱华强忍着眼泪,说:“我女儿。”

戚磊态度强硬,不肯离开警队,他不认得人,但认得他们胸前的编号和徽章。他把执意要带他离开的宋漱华当成了恶人,骂的粗声粗气。

民警皱着眉说这也不行啊,这情况得送到医院去观察。宋漱华歪头应,苦笑说慢慢来吧,再做过一次评估送去比较稳妥。

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回说了两句,戚磊不知被什么关键词刺激到,突然起身把半蹲的宋漱华狠狠搡到墙上。

宋漱华身子一轻,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头直接撞到硬物,软软跌了下去。

派出所短暂骚乱,两个人一下把戚磊摁到了墙上。

睁开眼,宋漱华的手心有血。她的瞳孔收缩,看向双目血红满脸绝望的戚磊,一颗柔软心都被刃刺扎出洞来。

她没力气站起来,瘫坐在墙边笑笑朝他摆了摆手,口型是没事。

细细的血顺着鬓角流下来。

冷月凄长,万籁俱静的夜晚。

失去所有反抗能力的戚磊被警队送去医院,检查、辗转,再也没出来。

那么柔弱又坚强的女人,多少年了都是这么撑下来。宋漱华慈悲地接受这些,只要一家人还在一块,她还可以再撑一撑。

但戚磊好像崩溃了,他多少年了都没红过眼睛,却在那天深夜对病床上的她说,“手术我做,我一定要做,其他都可以,都听你的……”

死也不会比此刻更痛苦。

为什么会有这么令人失去理智和尊严的病?

那晚之后戚磊对任何反应都有些木了,多数落入无回应的状态,医生说评估报告基本可以确诊到了下个阶段,步入中期。

宋泉联络了北京的私立医院,这种后期被叫停的临床试验,敢做的私立也没几家,好在这家的课题资质和国际知名度都很过关。

宋漱华对宋泉的安排放心,从医院病房转入单人看护也很顺畅。虽然手术前的监测依旧显示戚磊的各功能认知正在缓慢下降,但医生每次都会给予肯定和关怀。

日常照料戚磊有四名力气很大的男护工在,一日三餐有营养丰富的多菜一汤,宋漱华只需要陪着散步和聊天,锻炼认知恢复,她终于有了喘息之机,至少可以睡三小时以上的整觉了。

她有问过宋泉,这间病房的一日花销,私立医院不存在报销这回事,一定花了不少。她有积蓄,总不能让弟弟一家填补这个窟窿。宋泉说,不用担心这个,这手术尚未被官方认证,一切研究都属于实验临床阶段,戚磊符合标准给他们提供优质数据,这些都是研究所给病人的标配。

宋漱华被说服了,松了口气,肩上难免少了些压力。

从他们一个月前来到北京开始,事情终于顺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