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布局(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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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砚中浓墨,深沉得化不开。从望海楼回到栖梧苑,已是子夜时分。沈府上下万籁俱寂,唯有巡夜婆子模糊的梆子声偶尔穿透重重院落,更显得顾瑾所在的东厢房灯火独明,如同暗海中孤悬的灯塔,固执地对抗着无边的黑暗。
秋葵悄无声息地剪去烛芯,让光线更明亮稳定些,又为顾瑾换上一杯新的、冒着袅袅白气的安神茶,茶香清幽,试图驱散主人眉宇间凝结不散的疲惫与凝重。顾瑾却恍若未觉,她端坐于书案前,背脊挺得笔直,面前摊开着的不再是那些令人烦闷的账册,而是一张她刚刚亲手绘制的、墨迹尚未全干的关系脉络图。
萧策晚间提供的信息,如同散落一地的、带着尖刺的拼图碎片,此刻正被她以超越此世眼光的清晰逻辑和心理学中对人际关系与动机的洞察,一一归位、拼接。成国公宋擎的名字被她以浓墨写在图卷最顶端,象征其不可动摇的地位与权势。其下,数条清晰的支线如同蛛网般延伸开来:精明强干的夫人李氏、循规蹈矩的长子宋珏、神秘莫测的次子宋珩、手握财权的胞弟宋哲、深藏不露的兄长宋轩、以及高居宫闱的丽妃娘娘。每一个名字旁边,她都以蝇头小楷简要标注了萧策提及的性格特征或所处位置。
而在这些看似荣耀显赫的家族成员构成的网络之外,她用朱笔,极其醒目地勾勒出一个带着浓重阴影、打上巨大问号的区域,赫然标注着“破云”二字。一条虚线,从代表宋哲及其商业网络的节点出发,隐秘地蜿蜒,连接到已死的赵德昌,再通过王芸熙这条线,最终尖锐地指向图卷下方,那个代表着悲剧起源的名字——慕容玥,以及她那份被蚕食鲸吞的嫁妆。另一条线,则从那个让萧策都觉得“看不透”的“宋轩”之名引出,连接到那枚冰冷的“破云”令牌,再延伸出去,指向百草堂的宋极,此处顾瑾特意画了一个圈,标注了“标记吻合,动机不明?”的疑问。
脉络在她笔下逐渐清晰,交织成网,却也因为这清晰的关联而显得更加扑朔迷离,危机四伏。成国公府与“破云”组织,表面上是灭国者与复仇者的关系,势同水火,逻辑上似乎绝无勾结可能。可这枚确凿无疑出现在赵德昌密宅中的令牌,以及宋极手腕上那完全相同的标记,又该如何解释?是有人精心策划的栽赃陷害?是“破云”组织成功渗透进了成国公府的势力范围?还是……存在着某种超越常理、不为人知的扭曲共生关系?
顾瑾的指尖无意识地蘸了点凉掉的茶水,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划动,最终,她的指尖停顿下来,轻轻点在那代表次子“宋珩”的名字上。体弱多病,醉心书画,远离权势纷争……这几乎是一套完美的、用于隐匿真实面目的伪装。她绝不相信,在成国公府那样一个权势熏天、每一步都可能踏错坠入深渊的环境中,会毫无缘由地养出一个真正不谙世事、与世无争的闲散公子。这种“无害”,本身就是最大的可疑之处。还有那个宋轩,一个区区六品校尉,为何能让萧策那般人物都产生“看不透”的感觉?是隐藏的实力?还是因其特殊的身份或经历?
她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脑海中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母亲慕容玥温柔却因岁月久远而略显模糊的容颜,以及外祖父慕容铮新母亲病逝后急火攻心猝然长逝的传闻。云越之战,成国公宋擎那蹊跷的、仿佛天助般的最终胜利,母亲紧接着的含冤而逝以及慕容家在此战之后的迅速没落……这一连串的事件,在时间线上紧密衔接,此刻在她眼中,似乎都被一条无形的、带着血腥气的线串联了起来。而这条线的另一端,就牢牢握在成国公府的手中,甚至,可能还与那神秘诡谲、意图“刺破苍穹”的“破云”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小姐,夜深了,露重寒凉,您该歇息了。”秋葵见顾瑾维持着一个姿势久久不动,眉宇间的倦色越发明显,忍不住上前一步,将一件薄毯轻轻披在她肩上,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担忧。
顾瑾缓缓睁开眼,眸中非但没有困倦,反而是一片被冷水浸过般的清明冷澈,锐利得惊人。“还不到歇息的时候。”她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出鞘的剑,已然瞄准了目标。她目光转向房间内那片熟悉的阴影,语气平稳却蕴含着力量:“影九。”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影九的身影便如同融入环境的墨迹般悄然显现,躬身待命。
“有两件事需要你立刻去办。”顾瑾看向她,目光如炬,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第一,加派人手,调动可靠的眼线,严密监控成国公府名下的主要产业,尤其是宋哲直接掌控的那些酒楼、车马行以及当铺。留意所有进出人员的异常动向,特别是那些与已死的赵德昌生前有过接触,或者形迹鬼祟、与身份不符的可疑者。任何细微的不协调,都可能是一条线索。”
“是。”影九干脆应道,没有任何多余疑问。
“第二,”顾瑾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极其审慎的意味,“想办法,动用一切隐秘的手段,查探一下成国公府二公子宋珩的真实底细。我要知道,他是否真的如外界传闻那般常年深居简出,他的‘病’,究竟是何病症,由哪位大夫诊治,用药有何特殊之处。更重要的是,他平日里除了书画金石,还与何人有私下交往,哪怕只是看似不经意的接触。记住,”她加重了语气,目光锐利地看向影九,“此事关乎重大,务必谨慎,宁可查不到任何信息,也绝不能引起对方哪怕一丝一毫的警觉。”
一个被家族刻意边缘化,或者主动选择隐藏起来的人,往往才是那个可能知晓核心秘密、甚至暗中操控棋局的关键人物!她必须撬开这个看似最不可能的突破口。
吩咐完毕,精神高度紧绷后的强烈疲惫感才如同迟来的潮水般,汹涌地漫上顾瑾的四肢百骸。她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稳住身形,挥了挥手。影九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下,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秋葵连忙上前,动作轻柔地为她卸去发间略显沉重的钗环,让如墨的青丝披散下来,缓解那份紧绷。
黄铜镜中,模糊地映出一张年轻却已然写满沉静与坚毅的脸庞。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昭示着连日来的殚精竭虑,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仿佛有幽深的火焰在瞳孔深处无声地燃烧,驱散了所有软弱与迷茫。
“小姐,您说……这成国公府和那‘破云’组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真有可能……勾结在一起吗?”秋葵一边用玉梳轻轻梳理着她柔顺的长发,一边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充满了对未知危险的忧虑。
顾瑾看着镜中自己那双仿佛能洞穿迷雾的眼睛,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与穿透力:“真相,往往就隐藏在那些看似最不合常理、最矛盾的地方。灭国之恨自然不假,血海深仇做不得伪。但是,”她顿了顿,声音里浸入一丝冰冷的寒意,“在足够的利益驱动和膨胀的野心面前,有时候,连最根深蒂固的仇恨,也是可以被利用、被扭曲,甚至被暂时搁置的。除非……”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她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甩了甩头,仿佛要将这过于惊世骇俗的猜想抛开。她不禁在心中自我嘲笑,这怎么可能?宋擎是靠着灭云越的军功上位的,他有何理由这样做?风险太大了。
她定了定神,将思绪拉回,继续对秋葵说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当年云越战场之上,在我外祖父慕容铮抵达军营之后,到成国公宋擎传来大捷消息之前,那短短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宋擎到底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计策’,能如此迅速地扭转战局……而我的外祖父,在当时那般诡异的情势下,又究竟知晓了些什么?母亲的死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沉甸甸的疑问,如同无形的枷锁,紧紧缠绕在她的心头,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份重量。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试图触碰和揭开的,是一个可能深深牵扯到皇权更迭、军功真相、亡国遗患的巨大秘密,每一步踏出,都可能面临粉身碎骨的凶险。
但她没有退路,也从未想过要退。
梳洗完毕,吹熄烛火,室内陷入一片黑暗。顾瑾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却毫无睡意。窗外,月影悄然西斜,寒星寥落,闪烁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她睁着眼睛,在浓稠的黑暗里静静思索,将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可能性、所有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在脑中如同推演沙盘一般,反复地排列、组合、推敲。
长夜漫漫,布局已然开始。这盘以命运为赌注的棋局,她必须要下赢。不仅仅是为了母亲的沉冤得雪,为了慕容家门楣的清白与尊严,或许,也为了揭开一个足以震动整个朝野、颠覆无数人命运的惊天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