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沙汀思(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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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在丁老儿的客栈歇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往长安方向赶去,众人都挥泪相送。三人像之前那样坐在马车中,曲杏雅想着已耽误了一天,问曲绿雅说道:“不知他们府上那姑娘能不能熬到我们去那儿。”白襄一听什么府上的姑娘,想起故人,心里有些担忧,不等曲绿雅回答,连忙问道:“是什么府?”
曲绿雅说道:“是孙家一位议大夫家中的小郎得了怪病,周身像是爬满毒虫伤痕,紫红一片,叫那郎中看了不抵用,后来又说夜夜噩梦不停,梦里总是被蜘蛛毒蛇追赶,他们只道是冲撞了邪祟或者妖怪,找到我师父去看,仍然没有发现究竟被何所伤,如此挨了十来日,就病死床榻了,死状极其骇人,听说身上都是鼓起来的污血脓疮,面目全非,他们怕被下人传出去,赶忙将尸体运出城去埋了。”
白襄听说不关江王府的事,松了一口气,曲绿雅又说道:“本以为就没事了,哪知他们家二女儿竟然又染上和她哥哥一样的病症,这才刚开始周身发热,说身上痒,我便寄信让杏雅来一趟长安看看,然后我也往她这边赶着接她。”曲杏雅知道姊姊担心自己路上无人照顾,才来接自己,心里感动,抱着绿雅又说道:“姊姊听师父说不关鬼怪妖孽的事,便想着也许是南疆的蛊术,如果真是虫蛊,只要我去了一定会药到病除。”曲绿雅抚摸着杏雅的肩膀点点头,说道:“正是,若不是巫蛊之术怎么不传染旁人,只传染住得甚远的二小姐身上。如果二小姐能像她哥哥一般坚持十来天,我们就还赶得上救她。”
白襄见她二人不吵嘴的时候倒也姐妹情深,微笑着说道:“那我们就不再多耽误,一路往府上去吧。”二人都点点头。
又加紧赶了两天,便到了长安城门前,最近有多闹事的,这城门口加了几个官兵专门查看过往的人,曲绿雅下了马车拿出通行令,他们才给这一车人放行。回了车上,曲绿雅说道:“多半是那些蓝头巾又干什么事了,他们说现在城里正抓人呢,估计有热闹看了。”白襄倒无心思在这些事上,这城门一打开,众人中有浑水摸鱼想要挤进去的,却被官兵一把拉开去,喝骂道:“没有通行令不得进城!”
进了城里,这长安却并不及之前路过那些城镇热闹,街上并无太多商贩走卒,商铺有的开着也有部分空着,百姓脚步匆匆而过,又进了屋檐底下,仿佛避雨一般不往大路上走去。白襄自幼听先生说的长安京乃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城市,那般描述早就形成丰富的画面充盈在白襄的脑中,如今见了这般景象,心里好生失落,哑了好一会儿才问曲绿雅说道:“长安为何行人如此匆忙,也没多少商铺?”
曲绿雅说道:“你问别人还真问错了,这事儿宫外只有几个人知道,今年四月份的时候,皇上下令杀了好多役夫,我师父一个道友的弟子,反正他已经死了,姓名但说无妨,这苏玄明在宫里做卜者,他算出当今皇上气数已尽,皇位不传他的皇子,也不传他的兄弟,而是传给旁人。加上这皇帝一味追求享乐,便生了策反的心思,联络了数百名平时受压迫的染坊役夫,其中张韶为首,乘着夜色攻入右银台门,当时皇上正在清思殿打马球,远远听到张韶等百来人喊杀声,吓得逃到左神策军避难。那左神策军兵马使康艺全,却仍是听皇上的指令,当即率兵入宫,这时候张韶都已经在清思殿的御榻上吃过饭了,正在得意时候,康艺全赶了过来轻而易举就将他们百余人杀了个干净。”
二人听得入神,白襄问道:“这策反是不是株连九族的罪?”曲绿雅说道:“正是,他们这些人在宫里做役夫,大多数都是一家全搬进长安了,这回株连九族城门一关将他们老老小小都杀了一遍,当时街上的血流得真如潮水一般,走过鞋子都被染成红色,也正是如此这街上才关了那么多铺子,别处的商人都怕乱世京城最乱,便都不来这里做买卖了。”
曲杏雅见她说累了,连忙给绿雅续上茶,又问道:“难怪姊姊说要问你才对,换了别人只知道是因为谋反,你却知道那个卜者说了什么。”曲绿雅饮了一口茶,说道:“那苏玄明的话要是被有心的人听去了,只怕又要惹一些风浪出来。”白襄问道:“难道这卜者算的就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他怎么没有打赢?”
曲绿雅说道:“他一定知道是真的,但是他算不到拿到皇位的人是不是张韶,皇帝气数快尽了,所以才能被卜算出来,他能算到的,一定得是能被算到的。”曲杏雅听不明白,小声嘀咕道:“在说些什么呢。”白襄思索了一会儿,感觉懂了又好像一头雾水,只说道:“这些人也是太过草率了,家眷就在天子脚下,也敢行这样冒险的事。”曲绿雅说道:“正是因为如今这个皇上,太招人恨了,都知道他不可能当个长久皇帝,一定会有人主持公道,他就像那街边上淋了雨的耗子,你叫他敢自己站这儿,路过的所有人都想踹他两脚。”白襄听她这描述直想笑出声来,说道:“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将军?”曲绿雅答道:“左神策军兵马使,康艺全。”
白襄说道:“如果他们事先和康艺全串通好,比如事成之后给他什么官位,要是有他里应外合,这次策反也许就成功了。”曲绿雅说道:“左神策军兵马使应该是不会屈膝和染坊的役夫勾结的。”曲杏雅笑道:“要是张韶真当了皇帝,一个大将军难道要给一个役夫行跪拜大礼吗?”白襄没有想到这层,也跟着陪了一笑,喝了两口茶。
谈话间马车便停了下来,曲绿雅撩起窗帘一看,正是那孙家府邸门口。几人来不及拿行李家伙,都想去问那二小姐还有没有气息,泰忠一一收拾了跟在他们身后。待得仆人出来报了二小姐还有一息尚存,只是不能算好,已经不能唤得清醒了。
曲杏雅倒是不管她清不清醒,微笑着小声说道:“我只管那个虫子还清不清醒。”走了一段路,便到了二小姐住的小院,一个下人出来拦着白襄和泰忠说道:“老爷吩咐男丁不能进去。”曲杏雅皱着眉一把拉过白襄手臂,对那人厉声说道:“这是医师,你还要不要救你家小姐的命啦!”那人见她装束奇怪,怕惹了祸,哪里还敢说什么,便让几人进去了,只留泰忠一人抱着曲绿雅的道具候在廊前。
丫鬟领着几人进了二小姐闺房,这时几个丫鬟扶着夫人也走了进来,曲绿雅点头说了一声:“孙夫人,这是舍妹曲杏雅。”那孙夫人往里间望了一眼,噙着泪水说道:“多谢曲姑娘这般费心了,请各位随我进来。”撩起几张杏黄珠帘,只见里面一张木床旁边正跪着一个丫鬟,在给床榻上的二小姐喂药。
曲杏雅还未去看小姐症状,大步走上去对那丫鬟说道:“这喂的什么汤药,给我看看。”那丫鬟停了手,起身把碗递给曲杏雅,说道:“这是宣仪街最好的郎中开的汤碗,有解毒消肿的功效。”曲杏雅晃了晃汤药闻了一闻,又放到一旁的柜子上,说道:“先放这儿不要喝了,把床帘拉开,灯拿近点儿。”
那丫鬟照办了,捧着两个烛灯挂在床头,顿时亮堂了起来。几人都往床上看去,只见上面躺着一个年轻女子,一张浮肿的脸上全是一个连一个的紫红色脓疮,竟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脖子上更是挠得条条血痕狰狞。那丫鬟看了一眼白襄,对孙夫人说道:“小姐大点儿的伤口都在身上,这位公子……”还不等孙夫人说话,白襄就转过身去说道:“那我不看也无妨。”
那丫鬟见他背过去了,才将被子轻轻掀开,见二小姐全身上下也是同脸上脓疮一般密密麻麻分布,只是更大,像有无数鹌鹑蛋一样大小的东西埋在皮肉底下。曲杏雅将手按到二小姐脖子上,说道:“她脉象微弱,这是发病第几天了?”孙夫人说道:“从阿惠身上发烫到今天,已经十来日了。”曲杏雅从衣襟里摸出一把小匕首,轻轻划破阿惠腹上的一个脓疮,里面流出了透明的脓液和乌血,并无其他东西,一边又问道:“有没有具体的日子?”丫鬟想了想,说道:“是少爷出殡的第三天,二小姐还没起床就说头疼,嗓子里像有东西卡住了,咽不下去咳不出来,午饭后郎中来了,说是中了风邪,开了几剂汤药吃着,过了两日不见好,喝汤药的第三日二小姐说身上发烫发痒,正好曲姑娘和师父那日来府上。”曲杏雅将刀把脓疮上的皮割掉,让那伤口裸露出来,中心有一个小小的洞,再把那个洞掰开一看,里面竟小口小口全是虫子的咬痕,那个洞一直深入到肚子里面,看着十分的恶心。曲绿雅说道:“从我知道二小姐状况那日到今天,刚好是第十天。”
曲杏雅又割开了一个脓疮,看了看阿惠脸上,见她虽然双目紧闭,眼珠却一直在转动,而这伤口看了也是一样的状况,一边往盆里洗去手上的血,一边说道:“那么再过四天,二小姐就会殒命了,那人下的蛊叫九九噬骨术,这虫会从脑到皮肤到骨髓,先伤害脑子就是为了让人无法哭喊或者晕厥,要她一直保持这种看似昏迷,其实完全能够感受有多痛的状态。”白襄虽没看到场面,也忍不住说道:“这么残忍?”曲杏雅又说道:“下蛊就是越残忍越能展现出施蛊术的人有厉害,一般的蛊一两天就把人害死了,这个蛊能让人痛上二九十八天,我听师父说取这个名字是为了让人痛八十一天,其实这个虫倒是能在身体里活八十一天的,但没有人能坚持那么久,所以都是在十八天的时间这个虫子会去咬食她的心脏,让她毙命。”
听了这话,那孙夫人顿时哭着倒在地上,丫鬟连忙去扶她,孙夫人哽咽着说道:“到底是谁要害我的两个孩子?”说着,跪在地上爬往曲杏雅脚边,哭道,“姑娘,求你救救我家阿惠,我就这一个亲骨肉了!”曲杏雅捏着自己嘴唇思索着,也不得空去扶她,倒是绿雅将孙夫人扶起来,说道:“孙夫人你先别急,只要舍妹有办法,一定会救她的。”
待丫鬟将被子给阿惠盖上了,白襄才转过身来,和众人一起坐在桌前,曲绿雅问杏雅说道:“那别人下的蛊你来给他解了,这会不会得罪别人?”曲杏雅说道:“就是会,因为现在有两种解决办法,找到下蛊的人,求他来把自己蛊虫叫走,另一种就是我放别的虫进去把他的虫吃了,不知他放的是什么虫,也许我的虫会打不过它。像别的办法,什么研磨药剂泡酒对这个都已经不起作用了,这么凶恶的蛊我都下不来呢,那个人怕是挺厉害的。”
说到研磨药剂,曲杏雅站起身来端过柜子上那碗药,放到桌上说道:“我闻着这药味道好怪,如果是解毒药应该不会有这么多种气味。小哥哥你鼻子好,你来闻闻。”白襄最擅长这个,端起药就放到鼻子底下,这气味像有数十种草药,但是难以掩盖其中虫子粉末散发出来的臭味。白襄说道:“这里面放了虫。”
众人听闻都是一惊,曲绿雅说道:“如果药有问题,那是药房放的,还是熬药的时候放的?”孙夫人说道:“这个月来,我们都换了好几郎中了。”又问丫鬟道,“少爷小姐的药都是谁在熬的?”那丫鬟说道:“都是小厨房在煎药,是小姵和之前少爷的丫鬟,叫……叫小兰,少爷走后小兰就去小厨房做活了。”
曲杏雅喃喃说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既下了蛊,还在汤药里面做手脚,这不是太多此一举了吗?”曲绿雅说道:“咱们去把熬药的叫来问一问吧。”孙夫人说道:“快去吧,只要碰过这活儿的都带过来,我们去外屋坐坐。”
四人挪至外屋,孙夫人将珠帘都又关上了才过来坐下。白襄正说着:“把他们都叫过来,他就知道我们觉得是药出问题了,这会不会打草惊蛇?”曲绿雅说道:“也是,这不知道怎么问。”曲杏雅问孙夫人道:“能不能让他们站这儿,我们去他们住的屋子里搜一下,看有没有那个虫子粉末。”孙夫人点点头,说:“如此甚好。”曲绿雅说道:“也只有这样了,官府问人都是上刑逼供的,我们若是没有证据也不好逼供。”等着一炷香功夫,进来五个丫鬟,一个小子,都跪在地上等着孙夫人说话。
孙夫人一一问了他们底细,除了阿惠的两个丫鬟,和原先服侍少爷的小兰,另外两人都是一直在厨房做活的。曲杏雅细细端详着小兰,见她面容匀净,体态轻盈,一双眼睛圆润流转,不像是中原人,倒像是南方人。孙夫人又说道:“你们都且在这儿候着,不得走动。”又叫自己大丫鬟看着他们几个,又叫一个丫鬟领着众人往下人住的屋舍走去。
行不多时,一排平常瓦房映入眼帘,挨个翻看了并未有任何奇怪物件。曲杏雅问道:“这小兰的屋子是在哪里?”那丫鬟说道:“我们刚刚查看过了,就是第三间。”曲杏雅说道:“咱们再去看一遍。”众人又折了回去,将屋里所有的抽屉柜门都打开看了,曲杏雅还翻看了小兰的被褥枕头,白襄连地砖墙缝房梁都检查了一遍,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这回众人才死了心又都回到阿惠房里,将那些下人都打发了下去各自做活了。
孙夫人说道:“如今找不到是谁动的手脚,又如何是好?”曲杏雅说道:“那我只能冒险放一只虫子进去,看看能不能降得住它。”孙夫人听了,也只能答应,又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曲杏雅说道:“现在就可以开始,你们都在外面等我,小哥哥可以跟我进去。”白襄觉得有意思,问道:“怎么他们不可以进去,但我可以?”曲杏雅微笑着说道:“你可以帮我递东西。”又对孙夫人说,“如果这招行不通,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孙夫人一脸愁容地点了点头,和曲绿雅等人出去等了。
曲杏雅拉着白襄的袖子进到了阿惠床边,白襄问道:“要我递什么?”曲杏雅想了一想,说道:“帮我递根凳子。”白襄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你真的跟我一个朋友很像。”曲杏雅似嗔地问道:“什么朋友?”白襄一边帮她放好凳子,一边说道:“以前和我一起出来的妹妹,上次告诉过你们。”曲杏雅端坐在凳子上,说道:“那我怎么像她了?”白襄解释道:“每回遇到这样和别人性命相关的事,她总是毫不在乎的样子,但她不是……”白襄差点说出但她不是人族,尚能体谅她不共情他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话来圆,索性不说话了。
曲杏雅见他说了一半不说了,又不想他回忆别的女子,只说道:“他们和我非亲非故,我在意他们做甚,我只在乎我喜欢的人。”白襄说道:“是了。”也拿过一张凳子坐在曲杏雅旁边,只见她嘴里呢喃,一只细小的蜈蚣从她的手腕里爬了出来,两只触须缠来缠去。曲杏雅伸手将蜈蚣接过,撩起先阿惠腹部的被子,将蜈蚣放到先前自己割掉的脓疮上,那蜈蚣沿着烂肉往里钻去,挤进被另一只虫咬出的小洞里。白襄看得出神,曲杏雅说道:”好了,我们只需在这儿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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