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忠心体国薛河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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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县城。

城头守卒,一排排执着熊熊火把,森然矗立,甲胄在跳跃的火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芒。

护城河岸边,亦是甲士严阵以待,长矛如林,盾牌似壁。

城外远处,伙伙轻骑,在夜幕下游弋巡哨,马蹄声沉闷而规律。

才刚入夜,旌旗猎猎作响,撕裂着初夜的宁静。

然而,无论城头士卒、城外甲士,抑或巡弋的游骑,脸上大多洋溢着轻松之色,空气中弥漫的并非大战前或大战时的紧张,而是经历血火鏖战、取得辉煌大胜后的酣畅喜悦!

三天前那一场决定性的激战与彻夜的乘胜追击,给城东、城北、城西三个战场的汉军,带来了全面的胜利!宇文化及麾下围攻汲县的十万步骑大军,全军溃败,为汉军者擒杀者不计其数。只有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宇文士及兄弟,和少量他们的亲信和部分兵马,侥幸逃脱。

此刻,四个城门大开。

一串串被俘的故隋大将、重臣,或被绳索捆绑,或被长矛驱赶,正步履踉跄地被押解入城。他们或衣甲破碎凌乱,或官袍污损不堪,神情萎靡——这已是三天来不知第几批的俘虏了。

三天前大胜之后,李善道分兵数路,分头追击溃散的敌军,沿途收复失地,最远的追击部队已深入武阳、魏郡腹地。这些正被押入城中的俘虏们,不久前还是宇文化及帐下呼风唤雨的存在,如今却沦为阶下囚。他们的眼神空洞,交织着战败的绝望与对未知命运的深深惶恐。

宇文化及部连着围攻汲县城了旬日,虽然战斗主要在发生在城外的三个战场,但城中的百姓少不了提心吊胆,有一些百姓还被征为民夫,也上了战场。而下,胜利终於让生活重归平静。

城内的士民们,三五成群地出了家门,拥挤在街道两侧,夜幕下,对着被押解的俘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们的脸上,与俘虏自然不同,则是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放松。

城内士民们,纷纷涌出家门,三五成群地拥挤在街道两侧。

夜幕下,他们对着被押解进城的俘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与俘虏的绝望截然不同,他们的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如释重负的轻松。——若汉军战败,汲县城破,李善道或可突围,但城中百姓的下场,却可想而知!连着多年战乱,河北地界打了多少的仗?谁没有听说过,城破之后,全城被劫掠、屠戮的惨景?但如今胜利,一切忧惧皆烟消云散。

连带着,不少百姓想起了去年,李善道给他们分地减赋的恩惠,更不由对李善道的感激与拥护之情油然而生。时不时有百姓欢呼大叫:“汉军威武!汉王万岁!”似如潮浪,回荡城中。

随着这声声欢呼,城内灯火次第点亮。

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街头,欢庆的气氛如同投入沸水的油花,愈发浓烈沸腾。

却在城东的县寺内,气氛与外边的欢潮不同,一片肃然沉静。

通明的火光,将整个县寺照得亮如白昼,连廊柱上的漆色都清晰可见。

张士贵、李孟尝等亲卫将领,引领着精锐卫士,严密把守着县寺外与县寺中的各处要道回廊,俱皆如标枪般挺立,抿着嘴唇,警觉地注视着四周,一声不出。

带着白日余温的热风拂过县寺庭院中几株苍劲的古槐,枝叶沙沙作响,更衬得此处静谧非常。

县寺正堂内,十余个披盔戴甲的将领和数个文臣,围着一人,在眉飞色舞地说话。

这人头裹寻常黑幞头,身着素色布袍,面容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正是汉王李善道。

“大王!臣追得正是上劲,眼看就要追上宇文化及这狗贼,却大王怎将臣召回来了?大王令旨,‘虽破化及三军,未获玉玺诸国宝,终非全胜’。大王,若不召臣回来,最多三天!”正说话的是王君廓,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又蜷回了一根,改口说道,“不,大王,最多两天!臣必定就能追上宇文化及,必定就能为大王得获玉玺诸国宝!大王却把臣召了回来!哎呀,哎呀,大王,这岂不是令臣功亏……?”他扭脸问王君愕,“你对俺说的,功亏什么?”

王君愕吓了一跳,没想到私下说的话,被王君廓当着李善道的面说出来了,顾不上回答王君廓,生怕李善道误以为他背后不满,赶忙躬身向李善道解释说道:“大王,王将军与臣,只是心急为大王立功,绝无他意。臣等知大王深谋远虑,此将臣等召回,定有深意。”

李善道摸着短髭,没有对王君愕背后牢骚“功亏一篑”此语的不满,反是哈哈笑了两声,笑与王君廓、王君愕说道:“君廓,你说的这个词叫‘功亏一篑’。篑,是盛土的竹筐。此词的意思就是,只差最后一筐土,就能堆成高山,也就是成功在即,却前功尽弃了。

“君愕,你说此词与君廓,倒是说的不错。正如‘行百里者半九十’,咱们虽已取得大胜,然宇文化及一弑君无能之徒,即便将其大败,於我视之,如杀一鸡耳,何喜之有?关键是在玉玺等物!玉玺乃国之重器,关乎天下王统,玉玺不获,这场仗,咱们就不算打赢!”

他话锋一转,“可是君廓,玉玺再要紧,也不能急躁冒进。比之玉玺,你对我而言,更重要!自三日前陷阵斫旗,大溃城东隋军,君廓,你已马不停蹄,连战多日。人困马乏,闻你军报,你部所携之粮、矢,亦将耗尽。此等情形,,我怎放心还任你继续追击?故才将你召回。”

一番话情深意切。

王君廓虽披铠甲,依照军制,铠甲在身者,行军礼即可,却闻得此言之后,顿时心生暖流,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下拜,额头触地,说道:“大王体恤臣下,臣感激不尽。”

他趴在地上,微微抬头,觑了下李善道的神色,——李善道对国玺等物的重视程度,如果说在与宇文化及开战前、甚至开战中,尚未有所表现的话,三日前击败宇文化及部后,他对国玺等物的重视程度,却已通过他接连的几道令旨,彰显无遗,完全地表现出来了。

终究难舍“获献玉玺”的滔天大功,他心痒难耐,鼓起勇气又道:“大王!臣别无它能,只有这一身力气,用之不尽,愿为大王效死!臣虽连战三日,筋骨尚强!大王若不信……”他目光一扫,落在堂角一个半人高的青铜鼎状香炉上,得有百斤之重。他指之说道,““臣愿举此鼎,向大王明证!”作势就要起身,便当真要去举此香炉。

“哈哈,哈哈!”李善道被他的粗直逗得大笑起来,止住了他,说道,“君廓,何至於此。鼎,你就不必举了。你忠勇可嘉,求战心切,这些,我皆知晓。”略一沉吟,说道,“这样吧,军报报称,宇文化及率其残部,西窜向了魏郡。你明天休整一日,带足十日粮秣,箭矢也带足了,后日一早,再率部追击。同时,我调冯金刚、罗艺两部,与你协同追击。何如?”

王君廓大喜,“咚咚咚”,扣了几个响头,大声应道:“誓为大王夺得玉玺,擒杀宇文化及!”

“且慢,”李善道抬手止住他,“君廓,军令状先别急着立。宇文化及主力虽败,但据报从起西窜魏郡之众,加上从黎阳方向与其汇合的残兵,仍有一两万众。魏郡多山岭密林,若其遁入其中据险顽抗,或抢占城池固守,便是困兽之斗,剿灭不易。你与冯、罗二部追上后,若其势可击,便即战之;若其据险死守,切勿逞一时之勇浪战!当围而不攻,我自会再调援兵助你。此令,你可记住了?”李善道知道王君廓胆大敢战,交代他完后,不很放心,便又叮嘱王君愕,目光锐利,加强了语气,说道,“君愕,我的这道军令,你与君廓须刻在心间,绝不可违!若有闪失,我之军法,你与君廓皆知,功是功,过是过,绝不宽贷!”

王君愕心头一凛,与王君廓齐声领命,保证说道:“大王放心,大王军令,臣等断不敢违!”

“好,你俩先下去休息吧。……君廓,好好地冲个澡,你这酸臭味,连我这炉中,高开道献给的我其所缴到的上等龙涎香,都压不住了!”李善道将王君廓扶起,拍了拍他胳膊,笑道。

王君廓呲牙一笑,就与王君愕再行了个礼,两人倒退出堂。

却他两人才刚出去,人还在院中,留下诸臣中,便一人挺身而起,大声说道:“大王!你不公平!”——王君廓、王君愕不用回头,从声音就能辨出,是高延霸。他两人也的确没有回头,相顾看了下,高延霸为何说李善道不公平,原因他俩亦能猜出,便加快脚步,自出院去。

李善道目送王君廓、王君愕出了庭院,瞅了下高延霸,说道:“我怎么不公平了?”

“王君廓力气犹足,大王,小奴就没力气了么?大前天夜里,大王调诸部追击残敌,就没让小奴去也追击!这时,又将进剿宇文化及残部,夺取国玺的大任,给了王君廓这鸟厮!大王,小奴不是大王的小奴了么?”高延霸越说越激动,泪都快流下来了,干脆亦不顾铠甲在身,伏拜在地,高声嚷道,“大王!小奴打小就服侍大王,这么多年了,小奴的忠心,大王难道不知?难道凭小奴的勇力与忠诚,还比不上王君廓这鸟厮,不足以担此重任?求大王开恩,让小奴也一展身手!两天?小奴只用一天,就能追上宇文化及这鸟贼!拧下他鸟头献与大王!”

李善道忍不住,再度哈哈大笑,把他扶起,笑道:“延霸,你可不是‘小奴’,你於今是鼎鼎大名,谁人不知的‘高老公’!你勇力过人,忠心赤胆,我岂能不知?哟,哟!”待要抹掉他的眼泪,却高延霸鼻涕都出来了,李善道将手又缩回,摘下蹀躞带上的汗巾,递给他,说道,“你这七尺昂藏汉子,鼻涕眼泪一大把,成何体统。快些擦干净了!莫要惹诸公笑话。”

按后世计长单位,高延霸两米来高,却搞得像个孩子般似的撒娇哭闹,两旁侍坐的文武臣僚,确已有人忍俊不禁,悄悄侧过脸去,肩膀微微耸动,尽管尽力忍耐,还是嘴角露出笑意。

“大王!”高延霸胡乱抹了把脸,瓮声瓮气地辩解,“小奴非是争功,就是想不通!大王适才说王君廓溃阵斫旗,是桩大功,可小奴在城北,先溃樊文超阵,打杀了樊文超,这却是斩将之功,不比他王君廓斫旗之功大么!接着小奴又跟着高将军、焦彦郎他们直捣孟景中军,前后力战,小奴亲手砍翻的贼校尉以上军将十余,就差……就差‘一、一’……。”

他忘了是一什么,索性大白话说起,“就差一竹筐土,就能把孟景也献给大王!论这大败宇文化及的功劳,俺高延霸流的血、砍的头,哪点比那王君廓鸟厮少了?可大王倒好,一不让小奴追残兵,二不让小奴夺玉玺!大王,小奴实在不明白,这是为何?”他一边擦着眼泪与鼻涕,一边偷眼观察李善道的反应,只这委屈巴巴,分明是有几分装出来的可怜。

高延霸争功的小机灵不说,却也难怪他闹情绪。

便如上所述,李善道对国玺的重视程度,高延霸等将已无人不晓。高延霸而且偷偷地问过李靖,国玺到底有多重要。李靖告诉了他一句话,“国玺诸宝,重过宇文化及的人头百倍”。是故,李善道大前夜,分派追击宇文化及部溃军的任务时没他份,他尚没有多大意见,当此之时,闻得李善道却将夺取国玺的重任,给了王君廓,他却遂眼红难抑。

李善道等他抹干净了眼泪、鼻涕,轻拍其肩,敛容正色,温声说道:“延霸,我不是偏心。我不令你追击宇文化及溃军,自有我的考量在内;至於进剿宇文化及残部,夺取玉玺此任,我方才不是说的很明白了么?君廓、冯金刚、罗艺所负,只是先期进剿之任。宇文化及残部犹一两万众,到现在还能跟着他的,当多是其死忠之徒,剿之必然不易。到时,我会再遣援兵,支援君廓等。你,就且先在你营中,养精蓄锐,待进剿的决战打响之日,你再上阵何迟!”

高延霸怔了下,铜铃大眼眨了眨,说道:“大王,果是如此?”

“你这贼奴,老子还能骗你不成?”李善道见他居然还敢存疑,笑骂说道。

高延霸破涕为笑,欢欣说道:“既如此,小奴便安心了。只是,大王可要记得今日金口玉言,待到决战之时,莫要忘了小奴!”捧着沾满他鼻涕眼泪的汗巾,还给李善道。

李善道瞧汗巾上头被他擦的尽是鼻涕,大手一挥,笑道:“赏给你了!”

“多谢大王厚赏!多谢大王厚赏!”自己的鼻涕不嫌脏,高延霸郑而重之,小心翼翼地将之收入怀中,仿佛珍藏至宝。不论怎么说,明知他这副样子是作态,看的人却颇满意。

叫高延霸坐下,李善道没有回席落座,他一手叉腰,转身面对众臣,看向了一人,说道:“王轨扼守河东岸渡口,断了了宇文化及向东退进山东之路,并献东郡与我。我已下令旨,召王轨及苏威等来汲县觐见。待其抵达,我打算便将他留在身边,另以任用。东郡,是我乡梓之地,又东接壤山东诸郡,南经荥阳,即是洛阳,实乃当前之战略要冲。非重臣宿将坐镇不可。我意,待王轨到汲县后,便劳公出镇东郡,执掌兵戎,以我阿兄主政郡县,不知公意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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