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争抢薛破虏(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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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忏的话,当真成了忏言。晴天一声霹雳,六月四号中午,郭忏便收到了薛锐军的死信,郭忏怔得不敢相信。
至于薛锐军怎么死的,有多个不同的版本。第一个版本说,薛锐军当时在请两个当地农民模样的人当向导,察看阵地,不料想,其中一个人,掏出手枪,在薛锐军的后面,近距离连开了三枪,薛锐军倒在地上,死之前,只说一句话:“如果六月雪在我身旁,我就不会死的…”
第二个版本说,薛锐军带着队伍,穿过一条峡谷,被早已埋伏在山头上日兵突然袭击,中弹身亡。
第三个版本说,薛锐军的营地,遭到池田支队毒气弹的攻击,大部分将士都牺牲了。
方天心里想:第三个版本,根本不可靠,因为死的人,仅仅是薛锐军一个人。第二个版本也不能相信,薛锐军毕竟是黄埔军校的高材生,以他的机警,不会蠢到身陷包围圈。
能够相信的,只是第一个版本。或许是日本特务,或者是小川权之助重金请来的杀手,非杀掉薛锐军不可,以报薛锐军炸毁三艘运兵船之仇。
方天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讲给郭忏听。
郭忏说:“扯什么乱弹,什么两个三个版本!版本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薛锐军在钟祥阵地上,与数倍于敌人苦苦鏖战,带头杀敌,最后以身殉国!”
我们西阳塅里,大约是六月雪的儿子薛破虏,第一个晓得薛锐军牺牲的消息。两岁多的薛破虏的,原来跟在青黛第二个儿子二宝的屁股后面,玩捉迷藏的游戏,但薛破虏不晓得什么原因,无缘无故地哭起来,而且越哭越伤心。
二宝只好牵着薛破虏的手,往卫茅哥哥家里奔。青黛看到薛破虏嚎啕大哭,责问二宝:“二宝,是不是你欺负破虏?”
二宝说:“娘,我喜欢还不及,怎么会欺负破虏?”
青黛把破虏抱在怀里,问:“宝宝,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和二奶奶说。”
青黛不问不要紧,一问便惹翻了天。薛破虏像一条刚上岸的鳡鱼,拼命挣脱青黛的怀抱。
合欢过来问:“破虏,你莫怄气,外婆给你糖果吃。”
没料到,薛破虏把外婆的糖果拍落到地上。放肆大哭:“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
公英正在给儿子喂奶,拔开乳头,抱着儿子走到堂屋里,问:“破虏,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妈妈了?”
薛破虏边哭边说:“不是!不是!欧欧欧,欧欧欧欧…”
公英又细声问:“破虏,你是不是想爸爸了?”
薛破虏说:“是呀,是呀呀!我想爸爸了,你再也看不到爸爸了!欧欧欧,欧欧欧欧欧…”
当真是奇怪了,自从薛破虏从娘肚子里扯出来,从未见到爸爸。薛破虏无缘无故想说想爸爸了,吓得二奶奶大惊失色,对青黛说:“你敢把伯爷子茱萸喊下去,帮薛破虏看一下手相,他是不是走魂了?”
茱萸永远是拉长着那张醉醺醺的马鬃脸,先是吓唬周边的堂客们,沉声喝道:“何方妖孽,敢在鬼谷子先师的隔代弟子前,装神弄鬼,吓唬我侄孙子薛破虏?”
大约是薛破虏哭累了,大约是被茱萸的凶相吓懵了,薛破虏低声哭泣:“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茱萸说:“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身?”
我表姐夫刚从神童湾街上归来,手中拿张竖版的《龙城民报》,毫不客气地说:“姑爷,你别装腔作势,丢人现眼了。或许是第六感觉,薛破虏受了惊吓,所以嚎啕大哭。”
茱萸说:“什么第六感觉,第七感觉?吾师鬼谷子的法术,百试百灵。”
卫茅将《龙城民报》,惯在茱萸的面前,说:“我懒得跟你说话,免得牛头不对马嘴。”
茱萸拾起报纸,《湘乡民报》的头版头条,登着薛锐军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大前年刚从黄埔军校武冈分校的毕业照,身着戎装,光彩照人;一张是薛锐军在钟祥阵地上浴血的照片。
薛破虏哭得背了气,头枕在青黛的肩膀上,沉沉睡去。睡梦中,还不忘喊着要爸爸,要爸爸。
听卫茅说薛锐军死了,在场的人,吓得脸色惨白。合欢拍着脸膛叫道:“薛破虏这孩子,当真是命苦,先是母亲六月雪失踪,后是父亲父亲薛锐军死亡。这孩子,已是无父无母了,造孽呀!”
公英说:“娘,千万别说薛破虏无父无母,从今以后,卫茅就是他的父亲,我公英就是他的母亲。”
“公英,你这话说得对。”我大爷爷过来说:“茱萸,你马上起草一份过继文书,文书上写清楚,从今天开始,薛破虏不叫薛破虏,叫卫仲卿。合欢,你代表六月雪签一个名,落款日期写在一九三八年六月。”
合欢说:“大叔,写什么过继文书?我的外孙子,谁敢来争抢?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即使打不过他们,我咬都咬他们几口,咬得对方,哇哇大叫。”
“合欢,你不晓得薛锐军父母的为人,当真是下贱到了十七八九等。”我大爷爷枳壳说:“有了过继文书,随他们强抢也罢,打官司也罢,我们准赢。”
说来也怪,睡梦中的薛破虏,还在喊着要爸爸。卫茅抱在怀里,薛破虏竟然甜甜睡去,嘴角上的一对小酒窝,盛满了微微的笑。
怕吵醒卫仲卿,一众人走到我家里。我大爷爷长叹一声,说:“当年,我们西阳塅里上黄埔军校的三个少年,李廷升,薛锐军,孙万痒,当真是各有特点,李廷升忠厚,内心炽热如火,却不善于言辞;薛锐军最聪明机智,但心胸有点狭窄,未免有点小肚鸡肠,疑虑重重;孙万庠大智若愚,城府颇深,像再世的刘伯温。一场世界大战,死人非常正常,只不过,薛锐军死得太年轻了。”
合欢说:“儿子,你的脑壳里的脑浆多,你和锐军接触多,看问题比别人独到,你来分析分析,薛锐军果真像报纸上所说的,是死于日本鬼子之手吗?”
“娘老子,锐军哥哥说话,喜欢冲撞,容易得罪人,又喜欢卖弄一点小聪明,招致上司和同行不满。按道理来说,他这个最机敏的人,日本鬼子想杀他,没那么容易。”
“依你的分析,薛锐军是死于内部的暗杀?”
“极有可能。”卫茅说:“这件事,我们不必深究,就依报纸上所说,盖棺论定了。”
一九四0年的十一月二号上午十点,滑石痞子依旧将双手反在套在背后的袖套里,佝偻着一个筲箕背,一步一点头,走到添章屋场,对我大爷爷说:“枳壳大爷,你要站稳个桩呢!”
我大爷爷笑呵呵地说:“我枳壳大爷,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从来不晓得得罪人,哪个人有本事,只要能打过我这五台山,我宁愿服老服哉!”
“我刚才在响堂铺街上,厚朴痞子的厚生泰药房门口,看到一对老夫妻,那个嘴巴皮哎,像筒车打水一样,只有他们的话事权,声称要找你枳壳大爷的麻烦。”
“老哥哥哎,你别怕着等咯!我枳壳大爷活到六七十岁,还在晓得那个怕字怎么发笔。”我大爷爷说:“谁嚼了几担几斗白茅烂草子根,敢在我枳壳大爷面前放肆?”
“那个老男人,打扮得像个收租的老财迷,自称姓薛,据说住在烂草坪芭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