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选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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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止的偏头痛又犯了。

这是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跟了他约有两百多年。自打成年后,他已鲜少犯病,除非高强度有氧运动,或者火气上涌。而他很清楚,今天他犯病的原因是后者。

头痛几乎让他的眼神无法聚焦,他颤颤巍巍地靠在书桌一角,身子几乎要皱缩成一团,就连舌尖上也沁上了一层冷汗。

“老爷。”

根据声音判断,是他的佣人。冰凉的瓷碗送到嘴边,略带苦涩的茶汤随之送进口中。这是他上个月才换的新药,见效很快,没多久他就不再需要倚靠外物才能支撑着身体,但步履还是有些虚浮。佣人小心翼翼地掺着他坐在了垫子上,得了他肯定的命令后才匆匆告退。

白止花了半晌才将紊乱的呼吸彻底平复,绯色的眸中尽显疲态,但现在并不是休息的时候。他把单片眼镜戴回了原位,直了直身子,继续对着他刚拿到手的资料和前几天拿到的文书。

文书的内容很简单,是一些人的官职任命。可问题在于,通常应该是藉由考试,军功,或是朝会上的官员举荐来为王上提供人选;鲜少是由王上主动提出的。

噢,不对,自从二十年前,新王登基后,这种“少数”情况就不再是少数了。尤其是近几年,愈演愈烈,以至于他现在一拿到名单,就马不停蹄地让手下的人去查名单上的人的身份。

一一对应完所有资料,他的脑中只剩下一个词。

荒谬。

一如既往的荒谬。

把军功赫赫的主城护卫官烛颂送到最落后的边陲小镇去做镇军,看似是升职,实则是贬官;换上来的却是渡家掌门人的不学无术的独子渡倾言,只因那是他即将联姻的未婚妻的母家。财务司的司长洛瑾则是被扣上了擅取国库财产的名头,被免职后,软禁在府邸内接受调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知名小家族的家主。而据他所知,这个家主也是个花天酒地的主,先前的官小到连参加朝会的资格都没有,最近这人恰好牵线搭桥上了当朝首相的人,与之往来颇为频繁。至于给了首相多少好处,这就不是他能查到的了。

至于首相?呵,那也不过是个率性妄为的草包,大字不识几个,他和他的手下没少仗着身份在城内横行。但白止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那家伙倒显得“聪明”不少,因为他并没有蠢到去碰某些足以让他下台的红线。

不过,这种人恐怕就是伤痕所需要的。草率,没脑子,不通政事,对君王而言,这是个适合操控的傀儡;但对整个国家来说,就未必是什么好事了。

白止感觉自己额际的血管在突突跳动。他对自己的定位很简单,为人臣子,自然是要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也是他是暗夜的旧臣之一,却能站到现在的原因——他忠于的不是某位特定的君王,而是这整个国家。但到现在,他只觉得迷茫。

或许伤痕这么做是因为不信任哪些旧臣,想换上自己的幕僚和班底,毕竟他说到底并不是先王的亲生儿子。但二十年过去,先王亲生的女儿已死;唯一的胞弟被送入了地牢;就连仅有的侄子在圣狼手里当俘虏。二十年过去,现在已经没人能威胁到伤痕的地位了。又为什么要继续这么荒谬的官职任免?

狼族分裂后,魔国休养生息了数百年,直到暗夜这里才大体恢复完全。难道伤痕不知道让这种腐败之风盛行只会给整个国家带来伤害吗?

他摸不清伤痕究竟想做什么,甚至开始不确定自己跟着这样一个家伙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白止挥了挥爪,随后将那沓资料投进了半空中无端燃起的烈火中,他凝视着纷纷扬扬的灰烬下坠,四散在地,若有所思。

他想起了先前听到的风声。

二十年前,按伤痕的说辞,狼后违抗遗诏无果,选择调动法力自爆,意欲与伤痕同归于尽,却在这过程中殃及王女,致使二人尸骨无存。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另一种传闻渐渐兴起——狼后以死拖延时间,王女则趁机脱逃,就此流落他乡。不过相信后者的人并不多,毕竟能在近距离自爆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不过……

白止敲了两下桌面,他全身的重量压上了一侧的扶手。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伸向了书桌里侧的夹层,掏出了一只骨笛一样的东西。

他把骨笛举到嘴边吹了几下,却没发出半点声音。但他知道有人能听得到。因为不到几息的功夫,他的暗卫就敏捷地从窗口跃了进来,单膝跪地,“老爷。”浑厚的声音放得很低。

白止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我先前让你留意的事,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老爷。”暗卫的身子伏得更低了,“您确定要继续查吗?要是王上知道了……”

“多派些人手去查,切记,莫将声势弄得过大。”

话虽如此,白止也不是很在意。就算伤痕知道了又如何,他有的是理由和方法与之周旋。白家在魔国的势力并不算弱,伤痕目前还没法彻底割舍他和他家族带来的帮助。他先前不愿费心费力去查,是本着遵循先王遗嘱的念头,全心全意辅佐新王。但既然这家伙不值得他的辅佐……

那就需要找到更合适且合乎礼法的人来替代。

虽说近距离自爆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既然伤痕当年能活下来,为什么王女就不能?何况狼后身为母亲,必然护女心切,自爆不一定是因着山穷水尽,也可能是打算为其女儿的脱逃争取时间。

王女尸骨未见,那总归是有那么点可能的。

“诺。”

白止看着暗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不知道第几次扶上了额头。

他何尝不知自己现在做的和大海捞针无异,但这不仅是目前他在黑暗中能看到的唯一一点微光,也是整个魔国仅剩的救命稻草。

在伤痕把魔国彻底带上末路之前,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