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赤笛承泪忆旧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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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这样紧紧地抱着她,用他那并不算温暖的怀抱,试图给予她无尽的慰藉;用他那同样千疮百孔的心,试图分担她的痛苦。

他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死死地锁在了那副冰冷如铁的面具之下,只将这份压抑着的、带着痛楚的温柔,毫无保留地展露给她。

这份认知,让甄姬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紧,酸涩与感动如同汹涌的潮水,在她心中交织翻滚,几乎让她窒息。

她不再压抑自己,将脸深深地埋入他胸前的衣料中,紧握着那支仿佛沾染了母亲气息的赤笛,放任自己在他的怀抱里,哭得像个失去了全世界的孩子。

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那滚烫的温度,似乎要灼穿那冰冷的布料,直达他同样伤痕累累的心脏。

月光无声地洒落,宛如一层轻柔的薄纱,静静地见证着这相拥的两人。

一个在怀中放声痛哭,宣泄着积年的悲伤,宛如一朵在风雨中凋零的花朵;一个在沉默中紧紧拥抱,承受着双倍的痛楚,并以一种近乎自虐的坚韧,为她撑起了一片可以暂时卸下所有伪装的、悲伤却安全的天地。

他便是她此刻的城墙,抵御着外界的一切风雨,也包容着她所有的脆弱。而他自己的泪水,则化作了更深的阴影,沉淀在了那双深不见底的湛蓝色眼眸最深处,宛如一片深邃而神秘的海洋。

时间,在悲伤的涓涓细流中再次模糊了刻度,宛如被迷雾笼罩的沙漏,让人难以分辨岁月的流转。

不知又悄然逝去了多少时光,甄姬那如波涛般剧烈起伏的肩头,才渐渐归于平静。

那令人肝肠寸断的痛哭声,也如退潮的海水,化作了低低、断断续续的抽噎,似是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满室的悲伤与回忆,如海绵吸水般尽数吸入肺中,再缓缓地、沉重地吐出,如同吐出心中积压已久的阴霾。

她缓缓抬起手,用衣袖有些狼狈却又带着几分优雅的姿态,轻轻擦拭着脸上纵横交错、如河流般的泪痕。

那动作,仿佛是在擦拭着岁月留下的伤痕,又像是在试图抹去心中那抹挥之不去的痛楚。

然后,她轻轻动了动身躯,如一只挣脱束缚的蝴蝶,从司马懿那依旧提供着温暖庇护的怀抱中,缓缓地、自主地直起身来,仿佛在宣告着自己内心的坚强。

她的眼眶和鼻尖依旧泛着动人的红晕,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娇艳而惹人怜爱。

那冰蓝色的眼眸,被泪水洗涤过后,显得更加清澈,如同深邃的湖水,却也更加脆弱,仿佛轻轻一触便会破碎。

她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回手中那支赤红色的“梦魇蜕生”笛上,指尖无比轻柔地抚过笛身那妖异而熟悉的纹路,仿佛在触摸着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又像是在与过去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尽管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却努力地、极其勉强地向上牵起了嘴角,勾勒出一个带着无尽悲伤,却又充满了怀念与温暖的浅浅笑容。

那笑容,如同暴风雨后从厚重云层缝隙中艰难透出的一缕微光,脆弱得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却又真实得让人心疼。

她抬起那双湿润的、泛红的冰蓝色眼眸,望向一直沉默守护在旁的司马懿,声音因刚刚的痛哭而带着明显的哽咽与沙哑,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那份独有的温婉,仿佛怕惊扰了这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美好回忆,轻声问道。

“还……记得吗?”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梦呓,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求证,仿佛是在探寻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

“那时候……我还很小,你……更是只有那么一点点大。”

她用手比划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姿势,眼中浮现出朦胧而遥远的光,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我抱着你……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夫人……娘亲……”

她终于顺畅地、带着孺慕之情地唤出了这个称呼,声音中充满了对母亲的眷恋与思念。

“就坐在我们身边,拿着这支笛子。”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弥漫着花香与安宁的午后。

那是一个被岁月温柔以待的时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如同梦幻般的画卷。

“她吹着曲子……那调子,说不出的好听,空灵灵的,不像是在这凡间……”

甄姬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迷醉与怀念,仿佛沉浸在那美妙的旋律中无法自拔。

“你就安安静静地在我怀里睡着,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我们三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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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努力维持着那抹脆弱的笑容,仿佛在强撑着不让泪水再次决堤。

“那时候……真的……很开心。”

这简短的描述,勾勒出的是一幅与后来血腥惨剧截然相反的、充满了阳光、温情与安宁的画面。

那是暴风雨来临前,最极致的美好,是深藏在两人记忆深处,共同拥有的、为数不多的、纯粹温暖的珍宝,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照亮了他们心中那片黑暗的角落。

司马懿静静地听着,他那双深邃的湛蓝色眼眸中,冰封的湖面之下,仿佛也有什么被轻轻触动,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那段记忆,对他而言或许更加模糊,但那份被母亲与如同姐姐般的阿宓共同环绕的、绝对安全的温暖感觉,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灵魂的最深处,永不磨灭。

他看着甄姬那带着泪痕却努力微笑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巨大悲伤与珍贵怀念的光芒,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极其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个点头,胜过千言万语,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暖了甄姬那颗冰冷的心。

他记得。

他记得那份温暖,记得母亲的笛声,记得阿宓怀抱的柔软与安宁。

情绪的剧烈翻涌,宛如汹涌的潮水般缓缓退却,留下的,是满心的疲惫与宣泄后那如虚脱般的无力感。

甄姬的身躯微微摇晃,方才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哭,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让她如风中残叶般摇摇欲坠。

司马懿,这位心思缜密之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此刻的虚弱。

他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默默地伸出手,稳稳地搀扶住她的手臂。

他的动作,既不过分亲昵,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量,仿佛是一座坚实的山,为她提供了可靠的支撑。

他引领着甄姬,两人步伐缓慢而沉重,如同背负着千斤重担,缓缓走向房间内那张唯一的床榻,并肩在床沿落座。

月光悄然偏移,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拉得修长而孤寂,宛如两幅被岁月拉长的剪影画。

坐定之后,一阵短暂的静谧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甄姬的目光,依旧如同被磁石深深吸引,痴痴地流连在司马懿手中那支赤红色的蛇笛上。

那笛子,仿佛还残留着她掌心的余温与泪水的湿润,更承载着她刚刚倾泻而出的、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深沉思念,宛如一座情感的宝库,藏着无尽的过往。

司马懿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笛子。他沉默了片刻,那片刻的静谧,仿佛时间都为之停滞。

随后,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笛身,那动作,宛如春风轻拂花瓣,又似是在拂去岁月的尘埃,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却庄重的告别仪式,仿佛在与一段过往挥手作别。

接着,他缓缓转向甄姬,动作轻缓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将手伸向了她依旧微微摊开、似乎还保持着捧握姿势的掌心。

那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对笛子的眷恋,如同一个未完成的梦。

甄姬那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舍与留恋,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这短短片刻的持有,仿佛让她与逝去的夫人、与那段温暖的过往重新搭建起了一座脆弱的桥梁,让她再次触摸到了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

这笛子,于她而言,是念想,是寄托,是她能触摸到的、关于“母亲”的最后实体,宛如一根情感的纽带,将她与过去紧紧相连。

然而,这份不舍也仅仅如昙花一现,瞬间消逝。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支“梦魇蜕生”笛,首先是司马懿亲生母亲的遗物,是司马家族血泪传承的象征,更是司马懿本人内心深处最沉重、最不容他人轻易涉足的禁地。

他能如此信任地将它交予她片刻,容许她借以宣泄思念,这已是超越了所有界限的、难以估量的深厚情谊,宛如一座无形的桥梁,横跨在两人之间。

她不能,也不该,长久地占有这份属于他的、带着血与泪的沉重记忆。

于是,在司马懿的手触碰到她指尖的前一瞬,甄姬主动地、带着一种理解的温柔,松开了那无形中依旧紧握着笛子的力道。

她任由他那微凉的手指,轻轻地将那支赤红色的笛子,从她的掌心取走,那过程,无声无息,却仿佛带走了她心中的一部分温暖。

笛子离开掌心的那一刻,仿佛有一股微弱的寒气掠过,甄姬的心也跟着空了一下,如同一个被掏空的容器。

但她脸上没有任何不满或怨怼,只是静静地、温顺地看着司马懿将笛子收回,重新紧握在他自己的手中,仿佛那件凶戾而又悲伤的器物,最终回到了它唯一的归处,宛如落叶归根。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微微发凉的手指轻轻蜷起,收回了膝上。

这份克制与理解,无声地流淌在两人之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体现他们之间那深厚而复杂的羁绊。

他懂她的思念,她亦懂他的伤痛与责任。

这支笛子,如同他们共同的命运,沉重,冰冷,却也将他们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宛如两条交织的命运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