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服与不服(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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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说到严管组出完早操回去后处理了许仁建和冷志洪两个出操过程中出错的事。冷志洪本来出错一次,但组长说他出错两次,他就承认是他记错了,组长说的是对的,结果他被面壁思过,也被小小地打了几下就完事了,可是许仁建就不像他这样顺着组长去说,而是坚持说自己只出错两次,而不是组长说的三次,因此他不仅被面壁,被打,还被“勾斗”得晕厥过去,醒过来后还是只承认自己只错了两次,在两个维纪员又要对他施暴时侯本福首先替他解了围,大家也都劝他低头认错,但他却是矢口不改,暂时又被面壁。

真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大智慧与小聪明;有包容大度与狭隘妒忌;有光明磊落与小肚鸡肠;有耿直豪爽与阴险狡诈;有大大咧咧与深沉稳重;有口无遮拦与城府极深;有挥金如土与惜钱如命;有重义轻财与重利轻义;有忠贞诚直与背信弃义;有灵活柔韧如水与愚顽坚固如石,总之是千人千面,非一而足。这许仁建大约就是属于那种愚顽坚固如石,“坚固如石”,乍一看好像是在夸奖人,但是前面加上“愚顽”二字,就是傻和蠢的意思了,而“如石”的这个“石”,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所以我们经常会对一些人发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智)”,或“烂泥扶不上墙”的一些慨叹,我们对一些缺乏机动灵活性和辨证思维的人称为“一根筋”。许仁建就还真是这样的人。

其实按理说许仁建也不该是个“一根筋”啊,你看他的家庭——父亲是他们县里的商业局长,母亲也是县里一个部门的中层干部,大姐是复合肥厂厂长,二姐是商贸公司会计,他妻子是幼儿园老师,他入狱前是县城所在地那个镇农推站的农技员。可以说这样的家庭在一个县城里已经是上等人家了,不知道要让多少人羡慕,一个能当上个一官半职的人,一定不是“一根筋”,反而肯定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人,作为这样的夫妇生养的孩子,不用刻意去教诲,就是耳濡目染,也应该同样是八面玲珑的,他父母确实也带出来了,遗憾的是只带出了他两个姐姐,偏偏没带出他许仁建。

许仁建面壁的时候,其他人也就那么绷紧身体和神经干坐着,两个维纪员也无所事事,就坐在后面的小课桌边一人拿本杂志翻看着上面女明星的靓照。这是午饭前的一小段安静时间,整个室子里只能听见两个维纪员翻书页的声音和偶尔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吞咽口水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是饿了后的一种身体反应,二是不敢报告维纪员说想吐口水。在静思反省时,谁要是提出任何要求,都一律视为“耍小聪明”,“逃避学习”。一旦扣上这样的帽子,你就只有挨整受折磨。比如从仲春开始到晚秋,监狱的蚊子特别多,因为严管人员在学习室几乎都是像木偶一样一动不敢动,更成了蚊子肆虐的天堂。假如你被蚊子叮在了脸上(也只有脸和手掌是裸露的),而且可能不止一只,遇到这种情况本来是允许报告在场的组长或维纪员的,可是正当你报告的时候,情况却不是按常理出牌。

“报告组长(或维纪员),我要打蚊子!”

组长(或维纪员)会假装走到你跟前,假装认真看看你的脸或手掌等裸露部分,但是他明明看见两只蚊子在你脸上疯狂吸血,肚子胀得泛着仿佛要爆炸开来的红光了,但他会说:“没有,没有看见蚊子!”或者组长(或维纪员)任凭你报告,根本不理睬你。但是却暗暗观察你脸上蚊子的动静,等蚊子拖着鼓胀的肚子飞走了,他才回复你的请求:“打嘛!打啊,使劲打,把蚊子打它个稀烂!”听到这样的回复,知道组长(或维纪员)是故意拿自己来受苦而让他寻开心,聪明的和有经验的人会听从组长(或维纪员)的指令,伸出手掌给自己狠狠两耳刮子,博得组长(或维纪员冷冷的、满足的笑),没经验的,傻的会说蚊子都飞了,不打了。那么组长(或维纪员)就会问其他严管犯人:“你们说他脸上的蚊子飞没有?”

毫无疑问,肯定至少有几个人会附和组长(或维纪员)的意思说没有飞,那么这个报告打蚊子的人就必须狠狠地打自己几耳刮,如果打得不够狠,就得再打,如果组长(或维纪员)认为还不够狠,就叫其他严管人员“帮助”他。说到“帮助”一词,也是渡口桥监狱的一个特殊用词,“帮助”的本义充满正义和温暖,但如果在渡口桥监狱的特定场合下用“帮助”一词,大概都是整人难受的,比如如果“勾斗”谁,组长(或维纪员)认为他动作做得不够到位,就会叫其他人来“帮助”他做到位。

在集训队严管组,不要说蚊子咬你,就是蛇咬你都不要报告,因为咬的是你,对别人没有影响,你自己受着就得了,不然,你将面临的是比被咬更难受的折磨。病了也不要报告,比如高烧头晕脑胀眼睛花这些,还有这里痛那里痛,都不要报告,报告也没用,弄不好就给你雪上加霜。因为你病了又影响不了别人。只有一样是必须报告的,那就是拉稀,因为你不及时报告,在学习室就拉在裤裆里了,是不是搞得满屋臭气熏天?影响了别人(当然主要是维纪员和组长),那你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所以忍不住要拉稀了,就必须及时报告,不光等你去上厕所,还有一个维纪员会陪着你去,陪着你去干嘛?当然是看你是不是耍滑头谎报,如果去蹲在厕所拉不出来,回到学习室不光是屎,连血都给你打出来。

坐的坐着反省着,站的站着面壁,看的看电影杂志美女,就这开午饭的喊声传来了:“各小组准备开饭!”

吃完饭回到学习室,组长也跟着进来了,他今天心情比较好,因为有个严管人员的朋友给严管人员送了两条烟来,严管人员心想,送两条烟给我朋友,你当组长的大不了“吃”一条嘛,我那受苦的朋友你总得叫他过来抽一条吧,再不济你组长“吃”一条半,我那朋友半条烟总得抽的吧?!

其实他不知道,两条烟,朋友得抽两盒就不错了。原因很简单,严管罪犯离开学习室要经干部同意,当然,事实上组长并没这么执行,只要耽搁时间不太长,他就没必要请示干部就可以把人叫出去到寝室里抽烟、吃东西或坐着放松放松,借口当然是“我找他谈心或了解情况。”但是当他不想让你放松,不想让你抽烟就会说“最近队里搞整改,管得紧,尽量少离开学习室对你有好处。”你听,他不叫你去抽烟是为你好,你还有啥说的?就感谢他对你的关照呗。这就是平常说的,把你卖了你还在帮他数钱。

心情愉悦的组长迈着悠闲的步伐走进学习室,一眼看见还在面壁的许仁建,才突然想起他上午出操被罚的事,于是拿腔拿调的问道:“姓许的傻逼娃,你想起你到底是出错三次还是两次没有?”其实组长一高兴,问这话就是给许仁建个台阶下,如果他认错服软了就放他一马,也是给自己再次树立权威。枉费侯本福和几个人的善意,这个许仁建应该称为“一根筋”里的天花板,冠军中的冠军。他听组长这么问他,他竟然朝组长这里微微转过头回答道:“说实话组长,我确确实实只出错两次,是你记错了。!”

他这一回答,组长的脸立马就拉下来。两个维纪因为之前侯本福说话有保他的意思,有好一会都没拿他发泄了,此刻见他还这么不识好歹,给台阶不知道顺着下来。两人呼地一下蹿上去,其中一个维纪员一脚蹬在后背心:“X你妈,哪个让你把头转过来的?”

另一个维纪员一拳打在许仁建鼻梁上:“你妈的X想当老象皮是不是?教你妈的比教头猪都难!”

那一脚,已经让他的头在墙上撞了个大青包,这一拳,又让鼻血长流。但是在集训队严管组,这样的情况算不了什么,照今天这架势,这就只能是个开头。而恰在这时,指导员走到门口叫了声侯本福,这两个维纪员才住了手,只是厉声呵斥叫许仁建站好。

侯本福听见背后指导员叫他,立马大声答“到!”

指导员呼喊侯本福时并未看见侯本福在哪里,这会才看到他坐在最后一排。

“哦,你在这里啊,你出来!”

侯本福走出去,指导员往严管组寝室指了指:“我们到这里去!”

走进寝室,指导员随便坐在一张床上,指指对面的一张床:“你坐下,有个事要你帮我一个忙。”

侯本福坐在床上,看着指导员,听他说下文。

“晋衔,要写一篇论文。我听说我们监狱好几个干部都是你写的,哎呀,也就是应付个程序,交个差,也不一定非要写出一朵花来。”

“指导员,我虽然写得不好,但是交个差应该没问题。”侯本福回答道。

“那就行了,就这样了,可能队长也要叫你写,我和他是一批晋衔的干部啊。就这样了,我给他们打个招呼,这几天,只要监部和狱政科没人来检查,你都在这边来写论文。”

侯本福借机问了句:“狱政科要求整改,来检查验收过没有呢?”

“检查验收个鬼,不过是他个人的意思,并没有上会,不了了之的事,不过还是注意点好,人多嘴杂,哪天又传到他那里去就没意思了。好,就这样,一会给你拿纸笔来。”

指导员交待完,回办公室去了,侯本福借此机会倒下身子狠劲伸了伸四肢,虽然一个人坐在后排,可以随意活动身体,但那毕竟是在严管组学习室,在“规范凳”上坐着的时间总是很多的,有时师傅“老顽固”和组长也会找理由让他出来放松,但也总是觉得不自在。他就这么躺着,等人拿纸笔来。不一会,值班的“值星员”走到寝室门口轻声说:“侯老师,队长从办公室过来了。”

侯本福“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不过一分钟,果然队长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两本杂志和一本稿纸和一支签字笔,他微笑着说:“我也来给你找点‘私活’,也帮我写一篇,反正和指导员的主题不一样就行,总得应付应付。”他把手里的两本杂志和稿纸、笔放在床上,拍了拍两本杂志,“这个上面尽是发表的有关于监狱管理教育方面的论文,你可以作参考。”

侯本福回答道:“我尽量写好点。”

队长吩咐一直侍立在门口的值班犯人:“去把王荣坤给我叫来!”

组长王荣坤面带谄媚的笑容站在队长面前。队长指指床上的杂志等物:“侯本福要帮我们写点东西,最近一个星期他就不去学习室了,只出半天操,上午思路清晰,不出操,除非是监部或者科里面有领导来检查的时候灵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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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队长,我明白了!”

队长交待完,也回了办公室。组长从他床小拖出一箱方便面来,取一桶递给侯本福:“你先泡桶面吃,休息会再写吧。”

这面是侯本福朋友给他送来的,朋友们给他送来的东西都堆满了组长和他自己的床下,可他平时基本上不吃,因为几乎都有朋友给他送炒菜来,有时师傅“老顽固”也给他炒菜来吃,他并不需要加餐,前天他还将朋友给他送来的两箱牛奶给了师傅“老顽固”。

“这个许仁建真他妈的是‘人贱’,给他机会他不把握,这会一直在犯他妈傻病。”组长说完,去了学习室。

组长过去还没两分钟,听见学习室“咚咚咚”的一阵闷响,看来这许仁建又挨打了。听组长说:“弄过去,去那边收拾他,Ri你妈的,老子还没见过像你他妈的这么犟的人。”

话音刚落,许仁建被两个维纪拖进了寝室。看着鼻青眼肿而死不开窍的许仁建,着实可怜,但侯本福也不便说什么,这里毕竟是监狱中的监狱,是充满血腥暴力和阴森恐怖的人间地狱。

“组长,是‘吊半边猪’还是整‘苏秦背剑’?”一个维纪员问道。

“背他妈的啥子剑,直接吊,吊到他认错为止!”组长气愤地说。

一个维纪员立马跟走廊上来回走着巡查的值班员说:“去把那个组的骆嘉树他们两个叫来帮忙。”

只见四个维纪员两人摁住许仁建的一只手臂,用一根棕绳死死拴住,两人摁住一只脚也用棕绳死死捆紧。然后一个维纪员爬上一张床的上铺,将捆手这根绳子接上去,从房梁上一个钢环穿过去,地上的人把许仁建抱起来离地,然后床上的人将绳子狠狠地绕紧在钢环上拴死。许仁建就成了一只手被拴死,全身离地悬空的姿势,接着,床上的人下来,拿住拴许仁建脚的那根绳,他爬上窗户,将绳子穿过粗实的钢窗条,地上站着的人抱起许仁建,窗户上的人将绳子牢牢地绑死在窗条上,许仁建一只手吊在房梁上,一支脚吊在窗户上,整个身体悬空,所有力量都由这一只手和一支脚来承担,刚开始半分钟没啥感觉,一分钟后什么感觉?两分钟后、三分钟后、五分钟后……三十分钟后……更长的时间——会是什么感觉?您可以想象一下。

这就是所谓的“吊半边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