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篝火裂暮色,鼎魂铸新篇。 祠堂灯火里,希望正燎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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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将暮色烫出个窟窿,火星子噼啪炸裂的声响里,混着老黄牛反刍的闷哼。村长王铁山踩着磨得发亮的千层底布鞋踏上石碾,粗粝的嗓音裹着旱烟味劈开人群:"都他娘的给老子站直喽!当年老祖宗在茅山摆下三十六口青铜鼎祭天,为的是啥?为的是咱中国人骨子里的那股气!"

人群外围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嗤笑。穿皮夹克的青年斜倚在枣树上,指尖转着打火机,火苗舔舐着他染成金黄的刘海。"王叔,这都啥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要我说,不如把祠堂拆了盖民宿,保准比您这空口白牙的誓师大会来钱快。"

空气瞬间凝成冰棱。王铁山脖颈暴起青筋,烟锅子在石碾上磕出火星:"王二狗!你爹临死前攥着我的手说啥来着?他说这村子的魂不能断在你们这帮兔崽子手里!"

"您可拉倒吧!"王二狗甩开夹克,露出纹着青龙的手臂,"我爹要是活到现在,早跟我去深圳开厂子去了。您瞅瞅这穷山沟,连5G信号都连不上,还共产主义新农村?"他忽然转头冲人群嚷嚷,"喂!那个修路时累吐血的瘸腿张,您家闺女在镇上当洗头妹,这事儿村里可都传遍了!"

被点名的张福贵攥紧锄头,指节发白。他女儿小芳从城里回来时,确实带着时髦的卷发和口红,但没人知道她每晚在直播间唱到凌晨两点,就为给老爹攒假肢钱。

"够了!"清亮的女声划破对峙。支书女儿林小满挤到石碾前,马尾辫在夜风中扬起,"二狗哥,你总说外面好,可去年疫情封城,是谁给你家送了三个月的米面?"她从挎包里掏出个泛黄笔记本,"这是大跃进时爷爷记的工分账,每笔都清清楚楚。您真以为外面的老板会白给你饭吃?"

王二狗脸色骤变,打火机"啪嗒"掉进草丛。人群突然安静,只听见远处山涧的流水声,像条冰凉的蛇钻进每个人衣领。

第一朵烟花炸开时,王铁山正攥着张福贵的手。那只断掌布满老茧,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金红光瀑中,老瘸子突然开口:"村长,我想把闺女嫁到镇上。"

王铁山喉结动了动,烟锅在鞋底磕出沉闷的响。他想起三十年前自己新婚夜,媳妇就是坐着这样的烟花,从邻村嫁来的花轿。

"爸!"林小满突然冲过来,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县重点中学说……说只要我放弃助学金名额,他们就给咱村拨款建图书室。"

王铁山盯着通知书上"清华大学特招"的字样,突然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声响惊飞了树上的夜枭,也惊醒了沉醉在烟花里的人群。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着!"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刀疤,"这是七九年跟偷牛贼搏斗留的。当年老子能豁出命护住集体的牛,现在就能豁出这张老脸!"他转向张福贵,"老张,你闺女的婚事我管定了!小满的学费村里包了!"

人群突然骚动。穿校服的孩子们举着火把从祠堂涌出,火光映亮他们胸前"茅山涡少年先锋队"的徽章。领头的男孩高举着锈迹斑斑的铜锣——那是文革时用来召集社员的传家宝。

"当——"

"当——当——"

铜锣声裹着山风,惊醒了沉睡的梯田。王二狗突然蹲下身,从草丛里摸出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他看见父亲临终前攥着村长手的画面,那截枯木般的手指,正死死扣住自己手腕。

晨雾漫过晒谷场时,王铁山在祠堂门口逮住了偷供品的王二狗。少年怀里抱着褪色的毛主席像章,脚边散落着发霉的公社账本。

"您早知道了?"王二狗抹了把脸,手背沾着露水与泪痕。

王铁山从怀里掏出半块红薯干:"你爹走那天,塞给我的。说你要是在外头混不下去,就回来守着祖坟。"他忽然剧烈咳嗽,帕子上绽开血花,"村西头那片撂荒地,县里批了生态园项目。你去牵头,算你将功补过。"

王二狗浑身一震。他想起昨夜偷听到的对话——林小满在祠堂密室展示的乡村旅游规划,张福贵女儿从深圳寄来的电商合同,还有老会计藏在账本里的土地流转方案。

"可您不是最恨资本家……"

"老子恨的是忘本!"王铁山突然揪住少年衣领,"知道为啥供销社墙上要贴'为人民服务'?因为这五个字,是拿你爷爷那辈人的血写的!"他松开手,从供桌下拖出个雕花木箱,"这是你奶奶出嫁时的嫁妆,里面装着茅山涡村所有地契。现在,它是你的了。"

王二狗颤抖着打开箱子。泛黄的地契间,夹着本用毛笔写的《茅山涡村志》,最后一页赫然是林小满的清华录取通知书,背面密密麻麻签着村民的手印。

三个月后,生态园开工典礼。王二狗站在挖掘机前,忽然转头对林小满说:"其实那天在祠堂,我偷听到你和村长吵架。"

少女正在调试无人机,闻言手一抖。"你说要保留所有古树,哪怕影响施工进度。"他挠挠头,"我原先以为你们知识分子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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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像你爹那样,把传统当绊脚石?"林小满调好镜头,屏幕上突然跳出张福贵女儿的脸——她正在直播间推销村里的红薯干,背景是刚刷上"茅山涡"logo的加工厂。

王二狗突然笑出声。他想起昨夜做的梦:漫山遍野的烟花在梯田上空绽放,每朵烟花里都裹着个数字——那是老会计临终前念叨的"共同富裕"公式。

"二狗哥!"穿工装的张福贵跑来,假肢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声响,"县里来的专家说,咱村的地下水含硒,能开发矿泉水!"

王铁山拄着拐杖走来,身后跟着扛着摄像机的记者。老人忽然从怀里掏出那个绣着"为人民服务"的扩音器,沙哑的嗓音惊飞了竹林里的白鹭:

"乡亲们!当年老祖宗在茅山摆鼎,为的是活下去!今天咱们在梯田上种希望,为的是活出个样儿来!"他突然剧烈咳嗽,却将拐杖重重杵进地里,"都给我记住!茅山涡的魂,不在祠堂的香火里,不在账本的数字里,在你们这帮崽子们的眼睛里!"

无人机突然升空,镜头里,穿各色工装的村民在晨光中汇成流动的河。王二狗忽然想起那个烫金的"茅山涡"logo——那是林小满设计的,将青铜鼎纹与互联网符号熔铸在一起的图腾。

山风掠过晒谷场,掀起了规划图的一角。在"生态农业示范区"的字样下,隐约可见用铅笔写的"乡村振兴研究院",而最下方,是褪色的"大包干纪念馆"旧址标记。历史与未来在此刻重叠,如同王铁山烟锅里明明灭灭的火星,终将燎原成照亮整片山谷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