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无声的角力(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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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 无声的角力

傅砚辞的手,那只死死攥住沈知意的手,冰凉、坚硬,指节因用力而泛着死气的青白。他眼底翻涌的,不再是废墟之上的沉重,而是炼狱深处淬出的、要将灵魂都焚毁的毒火。那句“不是傅家……是我的……”如同冰锥,带着淋漓的恨意,凿穿了病房里勉强维持的脆弱平静。

沈知意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疼痛尖锐地刺入神经,但她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试图抽离。她的指尖冰凉,掌心却被他指骨的嶙峋硌得生疼。她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皮肤下因剧痛和滔天恨意而暴起的青色筋络,看着他深陷的眼窝里那片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寒潭。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不是恐惧这力量,而是恐惧这股恨意本身,恐惧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榨取着傅砚辞刚刚从死神指缝里抢回来的一丝生机。

心电监护仪上,原本艰难维持在相对平稳区间的绿色波形,毫无预兆地剧烈扭动起来!尖锐的“嘀嘀嘀嘀嘀——”警报声瞬间撕裂空气,像无数把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沈知意的耳膜和心脏。

屏幕上,代表心率的数字疯狂跳动、攀升,瞬间冲破了危险的红线!140…150…160…血压数值也在同步飙升!

“傅砚辞!”沈知意失声尖叫,巨大的恐慌让她声音变了调,“松开!看着我!求你看着我!” 她顾不上掌骨的剧痛,另一只手用力去扳他紧锁的手指,试图唤醒他一丝理智。他的身体在病床上不受控制地痉挛,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胸口的致命伤处,雪白的绷带下,隐约又有刺目的鲜红在顽固地洇染、扩散!

“医生!护士!”沈知意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眼泪和冷汗瞬间模糊了视线。她几乎要扑到呼叫铃上。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主治医生和两名护士旋风般冲了进来。医生只看了一眼监护仪和傅砚辞的状态,脸色骤变。

“情绪剧烈波动引发交感风暴!准备镇静剂!快!”医生语速快如子弹,人已扑到床边,一手迅速检查傅砚辞的瞳孔反应,一手用力按住他因痉挛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傅先生!看着我!冷静!必须冷静下来!”

护士动作迅捷如电,一支预先准备好的镇静剂被快速吸入注射器,锋利的针尖刺破皮肤,药液被稳稳地推入静脉。

傅砚辞的身体仍在剧烈地抵抗着,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被滔天恨意驱动的本能反抗。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破碎的嗬嗬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要将那个名字的主人撕碎。沈知意依旧被他死死攥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里那股狂暴的力量正在与药物、与物理的按压进行着怎样惨烈的角力。

时间在尖锐的警报声、医生急促的指令和身体撞击床沿的闷响中,被无限拉长、扭曲。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

终于,在镇静剂和医生强力的物理控制下,傅砚辞紧绷如弓弦的身体,开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那令人心胆俱裂的痉挛幅度减小了,频率也慢了下来。他眼中那片疯狂燃烧的恨意之火,像是被强行泼上了一盆冰水,虽然依旧有火星在灰烬深处阴燃,但表面的狂潮被药物强行压制了下去。视线变得涣散、迷茫,最终,沉重的眼皮不堪重负地缓缓阖上。紧握着沈知意的手,那股几乎要捏碎她的力量,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五道深紫的淤痕和被指甲掐破的渗血伤口。

他重新陷入了一种药物强制下的昏沉,呼吸粗重而紊乱,但监护仪上那疯狂扭动的波形,总算开始挣扎着向平缓回落。心率数字艰难地从160的高峰缓慢下降,血压的峰值也被遏制住。

病房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医生的,护士的,还有沈知意自己劫后余生般的、带着剧烈颤抖的呼吸。

主治医生直起身,汗水顺着鬓角流下,白大褂的领口都湿了一片。他看了一眼监护仪上虽然依旧偏高但总算脱离最危险区域的数值,又仔细检查了傅砚辞胸口的绷带——那片洇开的鲜红暂时没有继续扩大。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这才将目光转向沈知意。

他的眼神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落在沈知意惨白如纸的脸上和她那只被捏得惨不忍睹的手上。

“沈小姐,”医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沈知意的心上,“我必须再次,极其严肃地提醒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最严厉的措辞:“傅先生的身体状况,现在脆弱得像一层薄冰。任何一点情绪的剧烈波动——无论是愤怒、仇恨、焦虑、悲伤——都足以让这层冰瞬间碎裂,将他再次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那是真正的命悬一线!药物和抢救手段,不是万能的!”

医生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沈知意手上深紫的淤痕和渗血的伤口,又移回她写满惊恐和后怕的眼睛:“从现在开始,在这个病房里,在他面前,任何可能刺激到他情绪的话题——尤其是关于傅家,关于傅鸿儒,关于过去那些血淋淋的恩怨——绝对!绝对禁止提起!一个字都不行!”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需要绝对的、死水般的平静!任何一丝涟漪,都可能要了他的命!这不仅仅是医嘱,这是生存的铁律!沈小姐,如果你还想让他活下来,就请你务必,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好这片平静!否则……” 医生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窒息。

沈知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看着医生疲惫却锐利如刀的眼睛,又看向病床上那个在药物作用下陷入昏沉、脸色灰败、胸口微微起伏的男人,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她用力地点着头,喉咙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滚落。

医生看着她崩溃般的反应,眼中严厉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丝,但语气依旧沉重:“我们会加强镇静和生命体征监测。你……” 他看了一眼沈知意的手,“也处理一下伤口。记住我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忘。” 说完,他示意护士留下观察,自己带着一身疲惫和凝重,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再次陷入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嘟——嘟——”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脆弱。

沈知意扶着冰冷的床沿,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只被傅砚辞攥得不成样子、布满深紫淤痕和细小破口的手,火辣辣的疼痛此刻才迟钝地传来。可这点皮肉的疼痛,比起刚才眼睁睁看着他被恨意吞噬、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恐惧,简直微不足道。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角落的洗手池边,用冷水一遍遍冲洗着手腕上的伤口。冰冷的水流冲刷着皮肤,却冲刷不掉心底那片彻骨的寒意和后怕。镜子里映出她惨白如鬼的脸,眼下是浓得化不开的乌青,嘴唇干裂,眼神里残留着巨大的惊恐和一种濒临破碎的脆弱。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只还在滴水、伤痕累累的手,医生那严厉到近乎冷酷的警告,如同烙印般深深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守护这片死水般的平静。

——不惜一切代价。

——否则……

她猛地闭上眼,不敢再想下去。再睁开时,镜中人的眼底,那份脆弱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强行压了下去。她胡乱地用纸巾擦干手和脸,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身体的颤抖,重新走回病床边。

傅砚辞在药物作用下睡得很沉,眉头却依旧紧锁着,仿佛在昏睡中也被无形的枷锁禁锢着,承受着无法摆脱的沉重。沈知意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的管线和电极,在床边的椅子上缓缓坐下。她没有再去握他的手,只是将那只受伤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脸上。

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心疼,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心上;有后怕,想起刚才那惊魂一幕仍让她四肢冰凉;有沉重,肩上仿佛压下了千钧重担;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从此刻起,她就是隔绝在他与外界那片腥风血雨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一道必须密不透风、固若金汤的屏障。

时间在无声的守候中缓慢流淌。窗外的光线由明亮转为昏黄,又渐渐被暮色吞噬。护士进来过几次,轻手轻脚地检查仪器数据,更换输液袋,又无声地退出去。病房里始终维持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近乎凝固的宁静。

沈知意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只有眼睫偶尔的颤动,显示着她并未真正睡去。她的精神高度紧绷,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走廊外推车的滚轮声、隔壁病房模糊的呼叫铃、甚至是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能让她瞬间警觉,目光锐利地扫向病床上的人,确认他没有被惊扰。

当最后一抹天光被深沉的夜幕彻底取代,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屏幕幽绿的光芒和墙角地灯昏黄的光晕时,林叙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阴影里。他显然已经知道了下午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身上的肃杀气息似乎收敛了一些,但疲惫更深地刻在了他眼底和眉宇间。他换掉了那件染血的白衬衫,穿着一件深色的高领毛衣,却依旧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属于暗夜行者的冰冷气息。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病床上昏睡的傅砚辞身上,在那厚重的绷带和连接的仪器上停留片刻,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沉重。然后,他的视线才移向守在床边的沈知意。他看到了她苍白憔悴得近乎透明的脸色,看到了她眼底浓重的乌青和无法掩饰的疲惫,也看到了她放在膝盖上、那只明显带着深色淤痕的手。

沈知意也看到了他。她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没有起身,只是对着林叙,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那眼神里传递的信息清晰无比:不要说任何事,一个字都不要提。

林叙读懂了。他站在门口阴影里,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钟的寂静,在刻意维持的死水平静中,显得格外漫长而压抑。最终,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他没有再向前踏进一步,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沉睡的人,然后便如同他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退入了走廊的黑暗之中,沉重的门被他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沈知意压抑到极限的呼吸声。

她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坐姿,看着林叙消失的方向,又缓缓将目光移回傅砚辞的脸上。那道紧闭的门,仿佛成了她此刻心境的象征——隔绝。隔绝外界的一切风雨,隔绝所有可能带来涟漪的信息,隔绝那些盘踞在废墟之上的、依旧散发着血腥味的名字和往事。

她不知道林叙带着怎样的消息而来,是关于傅鸿儒苟延残喘的状态?还是关于集团内部清洗的血腥细节?亦或是苏蔓那些被冻结的、沾满不义之财的账户?她统统不需要知道。

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张在昏睡中也无法舒展的、苍白脆弱的脸。

她微微前倾身体,动作轻得不能再轻,仿佛怕惊扰了空气。她没有触碰他,只是将脸颊,极其小心地、隔着一点点距离,虚虚地贴在他那只没有输液的手的旁边。冰冷的床单触感传来,带着消毒水和生命挣扎后的气息。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脆弱的阴影。

一滴滚烫的泪,无声地滑落,洇湿了身下冰冷的白色被单,留下一个深色的、小小的圆点。

无声的角力,在死寂的病房里弥漫开来。一方是盘踞在灵魂深处、随时可能爆发的毁灭性恨意;另一方,是她用尽所有意志力筑起的、脆弱而决绝的堤坝。她将自己化作了这道堤坝,隔绝着来自过去地狱的腥风,也隔绝着来自此刻外界的任何波澜。

窗外,夜色沉沉,万籁俱寂。病房里,心电监护仪上绿色的光点,在幽暗中无声地跳跃,划出生命微弱却固执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