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溃败的先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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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一,天麻麻亮,寒气裹着湿气往骨头缝里钻。秦兵大营可就乱套咧!锅盔兵(指陕西兵)们跟火烧屁股一样,拆帐篷、捆行李、套牲口,闹哄哄地要往西边开拔。那动静,隔老远都听得真真儿的。
这可把留下的河南兵看傻眼咧!眼瞅着人家陕西老乡收拾铺盖卷要回老家找饭吃,自个儿这三万人马倒被撂在这烂泥塘子里当幌子、堵枪眼,给人家断后送死!一股邪火“噌”地就蹿上了脑门子。
“日他先人!陕西娃子们拍拍屁股回咧!吃香喝辣去咧!留下咱河南楞娃(傻小子)在这替死鬼!” 营地里头,不知谁先扯着嗓子嚎了一句。
“就是!凭啥?他孙大帅的秦兵是人,咱河南兵就不是娘生爹养的咧?”
“跑!不跑等死咧?等着闯贼拿咱脑袋当球踢?”
“对!跑!跟着他们屁股后头跑!要回咱都回!”
这怨气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陈永福手底下那些河南兵,眼珠子都憋红了,哪还管啥军令不军令?当官的吆喝就跟耳旁风一样。先是几个胆大的,把破盔甲一甩,拎着那点可怜的干粮袋子,混在秦兵撤退的队伍尾巴后头就跟着往西尥蹶子(跑)咧!
这一开头可不得了!跟大堤决了口子一样,“哗啦”一下,成千上万的河南兵有样学样,撂挑子不干咧!营地里头登时炸了锅。哭爹喊娘的,找不着北乱窜的,还有为了抢路互相推搡骂娘的,比赶大集还热闹十倍!整个营地就跟开了闸的羊圈,兵卒们像没头的苍蝇,一股脑地朝西边涌。
陈永福起初还站在中军帐前头,扯着破锣嗓子吼:“站住!都给老子站住!擅离营盘者——斩!” 几个亲兵提着刀片子冲上去,揪住几个跑在最前头的倒霉蛋,手起刀落,血光四溅!人头在地上骨碌碌滚着,血水混着泥浆子,红得刺眼。
可这一砍,非但没镇住场子,反倒像是往滚油锅里泼了瓢冷水——炸得更凶咧!后头的人看见前头血呼啦嚓的,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挤得更凶,推得更猛!哭喊声、咒骂声、踩踏声混成一片。被砍翻的那几个,尸体转眼就被无数只脚踩进了烂泥里,连个泡都冒不出来。杀?杀得过来吗?这溃散的洪流,别说砍几个,就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咧!
陈永福眼瞅着这山崩海啸般的溃散,心口窝子哇凉哇凉的。他握着刀把子的手直哆嗦,脸上那点强撑的威严早就碎得稀巴烂。大势已去!真格是大势已去咧!再强拦下去,别说挡不住,搞不好自个儿都得被这群红了眼的溃兵踩成肉泥!他老陈也不是泥捏的菩萨,凭啥给孙传庭垫棺材底?
“去他娘的军令!去他娘的断后!” 陈永福心里头那根弦,“嘣”一声断咧!他把头盔往泥地里狠狠一摔,扯开嗓子对身边仅剩的几个亲信吼道:“还愣着干球!等死咧?跑!跟着老子——跑!” 说罢,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向西逃窜的乱兵潮里。
他这一跑,算是给这三万河南兵溃散盖上了最后一块棺材板。当官的都尥蹶子咧,当兵的还等啥?剩下那些原本还有点犹豫的兵卒,也彻底放了羊(溃散),撒开脚丫子玩命往西奔!人挤人,马踩人,行李辎重扔得满地都是,营地里一片狼藉。不到一天的工夫,孙传庭留下断后、迷惑闯军的三万河南兵,就跟大太阳底下的露水一样,蒸发的干干净净,连个整建制的人影都寻不见咧!
对面闯军大营,李自成裹着件老羊皮袄子,正蹲在火盆边烤他那双冻得发木的脚丫子。连着七天的暴雨,把他也憋得够呛。探子冒雨趟着泥水,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帐,气都喘不匀:
“报…报闯王!大…大事咧!官…官军大营…空咧!跑…跑光咧!河南兵全跟着秦兵往西尥咧!”
“啥?!” 李自成猛地站起身,老羊皮袄子掉火盆边上了都顾不得捡,俩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一样,“你再说一遍?!”
“跑咧!都跑咧!营盘都空咧!就剩些破帐篷烂旗子咧!” 探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急吼吼地嚷道。
李自成愣了一瞬,紧接着,一股子狂喜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都笑开了花!苦苦等待的战机,就在这烂泥塘子泡了七天之后,老天爷硬是给他送上门来咧!他“啪”地一拍大腿,震得帐篷顶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天助我也!天助额李自成咧!孙传庭老儿,你也有今天!” 他几步蹿到帐门口,一把掀开那湿漉漉的厚门帘子。外头,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色阴沉。可李自成眼里头,却像是看到了万丈金光!
“擂鼓!给老子把鼓敲得震天响!” 李自成的声音因为激动都有些变调,嘶哑却带着一股子刮骨的狠劲儿,“传令各营!给老子追!往死里追!别让孙传庭这老狗跑回陕西去!他敢烧老子唐县的粮,老子今日就要他拿命来填!追——!”
刹那间,闯军大营里,低沉压抑了许久的战鼓声,如同滚雷般猛然炸响!“咚!咚!咚!”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重!穿透雨幕,震得大地都在发颤!无数营帐被掀开,早就憋足了劲儿的闯军将士,像出闸的猛虎,嗷嗷叫着冲了出来。刀枪如林,旌旗蔽野,马蹄踏起泥浆翻涌,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朝着官军仓皇西撤的方向,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扑去!那红、白、黑三面象征着死亡与胜利的大旗,在灰蒙蒙的雨雾中,猎猎招展,如同三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扑向那支在泥泞中挣扎的败军!孙传庭的末日,就在眼前咧!
李自成那老小子二话不说,立马下令全军出击。最精锐的"三堵墙"打头阵,乌泱泱地朝着明军屁股后头追去。九月二十二日天刚麻麻亮,"三堵墙"就撵上了明军后队的河南兵。
再说那帮子明军,兵败如山倒,一路上丢盔弃甲,把偏厢车、正厢车扔得满山遍野都是。亏得甘肃镇总兵郑嘉栋和参将解文英还算靠谱,带着本部骑步兵押着营帐辎重紧随中军,好歹没把家底儿都败光。可这光景,谁还顾得上那些个破车烂帐?逃命要紧!
后头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明军跑得更欢实了,活像一群被狼撵的羊。有那跑不动的,干脆往路边一躺装死;还有的干脆把盔甲一脱,混进逃荒的百姓堆里。这仗打得,真真是兵败如山倒,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尤其是那帮殿后的河南兵回头一瞅,好家伙!闯军杀气腾腾地扑过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撒丫子就往前面窜。这一跑可坏事了,直接把前头的陕西兵阵型冲得七零八落。负责"火车"的炮手们一看这阵仗,急得直跳脚:"日他先人板板!完犊子咧!赶紧扯呼!"
这帮龟孙子也顾不得许多了,把"火车"往大路中间一扔,愣是堆成一道障碍。明摆着是要拿河南兵当垫背的,好给自个儿逃命争取时间。这场面,活像是被狼撵的羊群,乱哄哄地往四下里逃窜!
河南兵被堵在后头,急得直骂娘:"龟孙养的炮手!不得好死!"可骂归骂,闯军的刀片子可不等人。眼瞅着"三堵墙"越来越近,那帮河南兵哭爹喊娘,有的往庄稼地里钻,有的往沟渠里跳,恨不得多长两条腿才好。
前头叫流贼堵得严严实实,后头官兵越聚越多,眼瞅着就要被包了饺子。明军上下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巴不得赶紧杀开条血路,好早些撤回陕西老家。正打得难解难分,忽听得两边山梁上号炮连天,乌泱泱的农民军从沟沟坎坎里冒出来,活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蚂蚁。
这下可要了亲命了!本来军心就晃荡,叫三面夹击一冲,明军立马乱成一锅粥。前头的掉头就跑,后头的又带来消息说田见秀那贼头也杀过来了。官兵们一听这话,登时就炸了营,步卒四散奔逃,骑兵也乱得找不着北。有那胆小的,连家伙什都不要了,撒丫子就往野地里窜;还有那机灵的,干脆往死人堆里一趴,装起死来。
趁着两军绞作一团的当口,亲军队长赵完瑛牵来匹紫骝马,这马浑身油光水滑,四蹄生风。赵完瑛急赤白脸地喊:"督师大人快换马!刘宗敏那杀才带人杀过来了!"孙传庭抬眼一望,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大军已然溃不成军,再不跑就得交代在这儿。赶紧一个鹞子翻身换了坐骑,跟着中军往西边窜。
刚跑出没多远,前头又闪出一哨人马,正是农民军的伏兵。中军营里两个游击将军崔有德、吴国伟也是豁出去了,带着本部骑兵就往上冲。这些个骑兵都是跟着孙传庭南征北战的老兵油子,一个个红着眼珠子往前扑,硬是在农民军阵中撕开条口子。趁着他们缠住敌人的工夫,孙传庭领着标营从旁边溜了过去。
这一路连闯三道封锁线,身边就剩几千骑兵了。更要命的是督师大纛旗叫刘宗敏手下冯雄给夺了去,那旗杆上还挂着孙传庭的亲笔题字呢!孙传庭心里跟刀绞似的,可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了,半道又换了匹马,这回连衣裳都换成小卒子的号坎,生怕叫人认出来。
眼瞅着快到白沙镇了,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前头又冒出一支人马。离得远看不清旗号,孙传庭心里咯噔一下:完犊子!李自成的人咋跟韭菜似的割不完呐?莫不是天要亡我?正琢磨着是硬闯还是绕道,忽听得对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号角声......
前头探马飞驰来报,说是参军乔元柱带的人马。孙传庭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蹊跷:各路人马都在往前线赶,这乔元柱咋反倒往回跑?等两军碰了头,乔元柱滚鞍下马,满头大汗地禀报:"督师大人,大事不好!刘宗敏那贼厮不光断了粮道,还在官道上挖了几十道壕沟,贺锦那帮龟孙子把崤函古道南北两条道都堵得死死的,连只耗子都钻不过去!"
孙传庭在马上眯缝着眼琢磨,手里的马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靴子。半晌,突然抬手往北一指:"过黄河,奔山西!"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把周围将士都惊着了。亲兵标营的弟兄们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就跟着督师往北窜。
几千号人刚跑出不到二里地,后头白沙镇方向尘土飞扬,蔺养成那龟孙带着人马追来了。眼瞅着追兵越来越近,孙传庭扭头对孙鉴说:"你带一千弟兄断后!"孙鉴这厮也是个狠角色,当即招呼本部残兵,迎着追兵就扑了上去。
要说这蔺养成也是倒霉,本来在白沙镇摆好了口袋阵,就等着孙传庭往里头钻。谁承想督师大人突然改道向北,好好的阻击战硬生生变成了追击战。乱世王气得直跳脚,带着骑兵就往前冲,却被孙鉴和路哱啰两个亡命徒死死缠住。
两边骑兵杀得难解难分,刀片子砍得火星子直冒。蔺养成手下虽说有五千人马,可骑兵就一千来人,剩下的步兵在野地里根本撵不上骑兵。孙鉴带的都是标营精锐,个个红着眼珠子拼命,知道要是挡不住追兵,督师大人就得交代在这儿。
副将贺进明一看这架势,急得直搓手:"哥啊,这么打不是办法!"当即招呼四千步兵摆开阵势。只见十几个长枪方阵像铁蒺藜似的扎在地上,前三排兵蹲着把枪杆子杵进土里,后几排平端着丈八长枪。两个小方阵还悄悄往明军骑兵背后摸,想把孙鉴他们包了饺子。
骑兵对冲最是惨烈,马脖子撞马脖子,刀片子砍在铁甲上叮当作响。农民军骑兵见冲不过去,干脆从步兵方阵的缝隙里钻过去,继续追赶孙传庭。孙鉴眼见手下就剩二三百号人,知道再打下去都得交代在这儿,冲路哱啰使个眼色,俩人带着残兵往野地里窜了。
等蔺养成带着骑兵穿过方阵,孙传庭早跑得没影了。乱世王气得直拍脑门:"煮熟的鸭子飞了!"贺进明急得直跺脚:"哥啊,追啊!好歹得追啊!"蔺养成留下偏将打扫战场,自己带着骑兵又追了下去。这一路烟尘滚滚,马蹄声震得地皮直颤,可前头孙传庭的人马就跟插了翅膀似的,越跑越远......
马不停蹄跑了几个时辰,人困马乏,连马腿都打晃了。孙传庭瞅着队伍实在撑不住了,扭头对赵完瑛说:"趴地上听听,后头追兵到哪儿了?"
赵完瑛翻身下马,耳朵贴地听了好一阵,爬起来拍拍土:"督师,静悄悄的,连个蚂蚱蹦跶的声儿都没有!"
孙传庭这才下令歇脚。官兵们早就累得东倒西歪,一听让休息,扑通扑通全躺下了。有那饿急眼的,抓起干粮就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马儿们也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嚼着草料。赵完瑛怕督师睡不舒服,从驮马上取下毯子,拿佩刀刨了个土包当枕头。
"要这劳什子干啥?"孙传庭摆摆手,"把你那牛皮箭囊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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