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潼关之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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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如同瘟疫般在瞬间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跑啊——!”

“贼兵进城了!”

“后路断了!潼关完了!”

“督师……督师帅旗都……”

绝望的哭喊、无意义的尖叫、武器脱手坠地的铿锵声、慌不择路推搡踩踏的闷响……彻底取代了军令。刚刚还勉强维持着阵型的士兵们,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穴,瞬间炸开了锅。有人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有人瘫软在地瑟瑟发抖,更多的人则丢盔弃甲,本能地朝着远离喊杀声、远离督师的方向,朝着他们认为可能还有生路的城内溃退下去。兵败如山倒!这“山倒”的势头是如此猛烈和彻底,竟连高杰、白广恩这些宿将的亲兵队弹压都完全无效,反而被混乱的人潮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去。

孙传庭被亲兵队长死死护在女墙边,才没有被溃退的人流冲倒。他看着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看着那些曾随他出关征伐、如今却如同待宰羔羊般崩溃的士兵,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悲凉和绝望,如同冰冷的铁水,瞬间灌满了他整个胸腔,连心脏都冻结了。潼关完了。陕西完了。大明……也完了。他孙传庭,督师数省,手握重兵,意气风发出关剿贼,如今竟落得如此境地!退路?哪里还有退路?

“呵呵……呵呵呵……”一阵低沉而怪异的笑声,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疯狂和解脱。他猛地抬手,狠狠抹去眼角不知何时涌出的浑浊泪水,那浑浊中竟带着一丝血红。

他目光扫过身旁,最后定格在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监军乔迁高脸上。这位一向喜欢指手画脚、动辄弹劾的监军太监,此刻早已魂飞魄散,裤裆处一片深色的湿痕正迅速扩大,散发着难闻的臊气。

孙传庭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石化的平静。他盯着乔迁高,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从骨髓里挤出:

“乔公公。”他顿了顿,那称呼在此刻显得无比讽刺,“死战,就在这一刻。”

话音落下的瞬间,孙传庭动了!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御赐的、象征着皇帝信任与托付的尚方宝剑!那剑刃在昏暗的天光下,依旧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他不再看任何人,不再管那如潮水般退却的败兵,不再管那前后夹击、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他瘦削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翻过女墙垛口,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决绝地跃下城楼!

“督师——!”亲兵队长目眦欲裂,嘶声狂吼,毫不犹豫地紧跟着跳了下去。

城下,是混乱的关内战场。伪装入关的农民军精锐正与仓促应战的少量明军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孙传庭重重落在地上,震得五脏六腑都似移位,但他立刻挣扎着爬起,一把抓住旁边一匹受惊乱窜的无主战马缰绳,翻身而上!那匹战马感受到主人赴死的意志,竟也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嘶!

“大明孙传庭在此!”他高举尚方宝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咆哮,那声音竟短暂地压过了周围的厮杀,“随我——杀贼——!”

他双腿猛地一夹马腹,那匹枣红色的战马如同离弦之血箭,载着他枯瘦却挺得笔直的身躯,义无反顾地撞向前方那一片由狰狞面孔、雪亮刀锋组成的死亡之墙!目标直指那个挥舞着他帅纛、正在疯狂屠戮明军士兵的刀疤脸巨汉!

“保护督师!”仅存的数十名亲兵护卫,如同扑向礁石的浪花,紧随其后,红着眼睛,发出绝望而疯狂的呐喊,撞入敌群!

刀疤脸巨汉正杀得兴起,忽闻身后蹄声如雷,猛回头,只见一骑如血如火,势如疯虎般直冲自己而来!马上老将须发戟张,双目赤红如血,手中宝剑寒光凛冽!一股久经沙场、百战余生的惨烈杀气扑面而来!

“孙传庭?!”刀疤脸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化为更深的凶残与狂喜,“老匹夫找死!”他狞笑着,竟不闪避,反而将手中那杆沾满脑浆和鲜血的沉重帅纛当作巨棍,抡圆了,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冲来的孙传庭连人带马,狠狠横扫过去!巨大的旗面卷起腥风血雨!

“当——!!!”

一声刺耳欲聋的巨响!尚方宝剑狠狠斩在裹着铁皮、坚韧无比的旗杆之上!火星四溅!

巨大的反震之力让孙传庭手臂剧痛欲裂,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胯下战马悲鸣着被这股巨力带得人立而起!而那刀疤脸巨汉也绝不好受,旗杆上传来的巨大力量让他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眼中凶光更盛!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孙传庭借着战马人立的势头,身体猛地前倾,完全不顾自身空门大开,竟将崩裂淌血的右手紧握的宝剑,如同投枪一般,用尽毕生最后的力气,朝着刀疤脸的咽喉,狠狠掷出!

“噗——!”

快!准!狠!

那柄凝聚着大明最后气运的尚方宝剑,化作一道冰冷的流光,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刀疤脸巨汉粗壮的脖颈!剑尖带着一蓬滚烫的血雨,从颈后透出!

刀疤脸脸上狰狞的笑容瞬间凝固,巨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轰然倒塌。那面沾满明军鲜血和脑浆的“孙”字帅纛,沉重地砸落尘埃,溅起一片混合着血泥的尘土。

“呃……”孙传庭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因这倾尽全力的一掷而彻底失去了平衡,从尚未落稳的马背上斜斜栽下!视野天旋地转,耳边充斥着无数兵器破空的尖啸、垂死的哀嚎和疯狂的呐喊。

他重重地摔在冰冷泥泞、浸满血污的地面上。无数穿着各色衣服、面目扭曲狰狞的脚,如同潮水般从他身边、甚至身上践踏而过。他试图挣扎,但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铁锈味,灼痛着肺腑。视线开始模糊,昏沉中,他仿佛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是他仅存的亲兵,正红着眼睛,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扑过来,用血肉之躯死死挡在他身前,挥舞着卷刃的刀,发出不成调的嘶吼,试图为他挡住那来自四面八方的致命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