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东吴储君列传:孙登、孙和、孙霸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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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黄初二年(221 年),武昌宫阙前,十九岁的孙登面对吴王印绶长揖到地:"方今九州未一,臣何敢受万户侯之封?" 孙权望着长子清瘦的身影,想起其生母卑微却由徐夫人抚养的身世,终下诏立为太子。选诸葛恪、张休、顾谭、陈表为 "四友",命张休从张昭受《汉书》,还以授登,自此开启 "昼讲诗书,夜论兵法" 的东宫岁月。
孙登与僚属相处,常弃太子仪制,与诸葛恪共乘一车,和顾谭同帐而眠。太傅张温进言:"中庶子职在切问近对,当用隽德之士。" 遂以陈表等为中庶子,然孙登仍令整巾侍坐,谓左右:"贤才在侧,何须虚礼?" 黄龙元年(229 年)孙权称帝,立为皇太子,以 "四友" 为股肱,东宫一时 "多士盈门",时人比之 "稷下学宫"。
孙权迁都建业,命陆逊辅登镇武昌。孙登射猎必避良田,行至歇宿处,专选荒田空地,谓左右:"吾习骑射,不可累民。" 尝有弹丸掠过车驾,侍从擒获带弹者,其人不服,孙登令取己用弹丸比对,见型号不同,即释之曰:"物有相似,不可轻罪。" 又失金马盂,查得是亲近侍从所为,不忍加刑,仅呼责数语遣归,诫左右勿言。
弟孙虑卒,孙权悲痛减膳,孙登连夜奔丧,见父亲憔悴,跪谏:"虑弟夭亡,命也。方今朔土未一,陛下当重社稷,勿过毁伤。" 孙权纳言,为之加餐。嘉禾三年(234 年),孙权征新城,孙登居守建业,时逢荒年,盗贼蜂起,乃制定科令,明赏罚、严 patrol,旬月间 "路不拾遗",百姓谓 "有宣父之风"。
赤乌四年(241 年),孙登病笃,强起握笔上疏:"愿陛下弃下流之恩,修黄老之术,笃养神光。皇子和仁孝聪哲,宜早建置。诸葛恪才略博达,可任腹心;陆逊忠勤为国,当委以军国。" 写至 "郡县荒残,民物凋弊",墨渍染袖,犹强书 "宽刑轻赋,均息力役"。绝笔后,疏稿方达御前,孙权读至 "臣死无恨",恸哭曰:"此子若在,孤何忧嗣位?"
孙登薨时三十三,谥 "宣太子"。豫章太守谢景弃官奔丧,孙权叹:"太子宾客,不同于他吏。" 许其复职。史载其居东宫二十一年,"不畜私财,衣无文饰",薨后唯余典籍百卷,铠甲三领,时人绘其像于武昌宫,谓 "东吴麒麟"。
赤乌五年(242 年),十九岁的孙和被立为太子,以阚泽为太傅,薛综为少傅。尝见有司以条书问事,谓左右:"此必奸人借事构陷,不可长此风。" 遂上表请绝 "条书问事" 之制。都督刘宝与庶子丁晏互劾,孙和召二人曰:"文武共事,当如兄弟,岂可为私隙妨国事?" 各赐酒释怨,时称 "太子解纷"。
常与宾客论及博弈之弊:"志士惜日如金,当习射御、研经史,何耽于博戏?" 命韦曜作《博弈论》以讽,蔡颖等好弈者皆愧服。然其母王夫人与全公主有隙,权寝疾时,全公主诬 "太子私会妃家,王夫人见上疾有喜色",孙权震怒,王夫人忧死,孙和宠衰。
鲁王孙霸觊觎储位,全寄、杨竺等结为党羽,谮毁日盛。陆逊、吾粲数陈嫡庶大义,反遭诬陷 —— 吾粲下狱死,陆逊愤恚卒。孙和被幽闭时,朱据、屈晃率诸将吏 "泥头自缚" 请命,孙权登白爵观望见,怒族诛陈正、陈象,杖责朱据、屈晃。赤乌十三年(250 年),孙和废为南阳王,徙故鄣,临行望建业宫阙流涕:"愿父皇万寿,吴国兴盛。"
太元二年(252 年),诸葛恪秉政,密通孙和妃张氏欲迎立,事泄,孙峻矫诏赐死。孙和与张氏诀别:"卿无罪,何辜及此?" 张妃泣曰:"生死相随,岂忍独生?" 遂同缢于新都寓所,时人作《伤太子诗》,中有 "凤凰在笯,麒麟被羁" 之句。
孙霸为鲁王时,孙权 "宠爱崇特,与和无殊",车服仪制几同太子。羊衟上疏警告:"昔袁绍、刘表以嫡庶不分亡宗,陛下当鉴前事。" 孙权不听,反许其开府治事,于是全寄、吴安等 "投附党羽,竞进奸谋"。
赤乌十年(247 年),杨竺夜见孙权,诬孙和 "潜通陆逊,欲据荆州谋反",孙权惑之。孙霸党羽又伪造太子手书,言 "父皇老病,当早图之",孙权大怒,欲废和。孙霸以为得计,宴饮时对宾客狂言:"太子废,吾必立。" 却不知孙权已察觉其党势过盛,谓陆逊曰:"孤岂不知嫡庶?然霸党已成,不废和则霸难制。"
赤乌十三年(250 年),孙霸赐死,杨竺尸流长江,全寄、吴安等伏诛。临刑前,孙霸望建业方向叩首:"儿误信小人,辜负父皇。" 其长子基、壹徙会稽,孙皓即位后,以 "旧隙" 削爵,徙乌伤县,时人叹:"鲁王之乱,始于宠,终于妄。"
太元二年(252 年),孙奋封齐王,居武昌。诸葛恪以 "江滨兵马之地不宜亲王",徙其豫章,孙奋怒曰:"吾为先帝子,岂受竖臣节制?" 拒不从命,又擅发将士修宫室,私杀有罪侍从。恪上疏谏:"昔鲁王覆辙在前,大王当戒骄恣。" 孙奋虽惧而移南昌,却变本加厉,"游猎弥甚,所过田畴尽毁",官属敢谏者辄遭鞭挞。
建衡二年(270 年),民间讹传 "孙奋当立",豫章太守张俊误信,祭扫其母仲姬墓。孙皓闻之,车裂张俊,夷三族,遣使者至章安赐孙奋毒酒。孙奋饮前笑谓五子:"吾早知跋扈必亡,然未料横死如此。" 父子俱死,国除,时人怜之曰:"奋之暴,实孙氏内斗之果也。"
孙登以 "谦德仁孝" 为东宫表率,其临终疏中 "宽刑轻赋任贤使能 "之策,若得施行,或可延东吴国祚。惜乎天不假年,中道崩殂,遂使二宫之争必烈:孙和贤而见废,孙霸妄而遭诛,孙奋狂而致灭,皆因" 嫡庶不分,宠遇过甚 "。
观孙氏储位之乱,实乃权力与亲情的残酷博弈:孙权晚年猜忌,既宠鲁王以分太子权,又惧其势大,终至兄弟相残;孙登之贤未能传续,孙和之明反遭构陷,孙霸之妄自取灭亡,孙奋之暴横死非命。此等乱象,恰如羊衟所言 "嫡庶不辨,则祸起萧墙",东吴之衰,实始于储君之争。当孙皓追谥孙和为 "文皇帝" 时,距孙登薨已三十八年,斯人已逝,唯余史笔,记此一段血色储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