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为何恨我?(1/2)

虾皮小说【www.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枝上韫浓》最新章节。

暮春的宫阙,本该是暖风熏人,花事荼蘼的。

然而去岁冬日长久,今年的春也短暂,还迟迟不肯暖透。

昨夜里雨疏风骤,御花园里海棠花都蔫蔫地垂着头,大片大片的刚落尽了残红,铺在湿润的泥土上,洇出的痕迹像干涸的血斑。

空气里浮动着一种过于潮湿的、带着腐败花叶甜腥的沉闷气息。

穿堂风带着凉意,却令人烦闷。

奏章和汤药一并送到了元韫浓案上。

“殿下。”霜降一面侍奉裴令仪服药,一面道,“太医令方才递了牌子,说陛下这几日汤药未尽,夜间惊悸,问诊时言语甚少,只望着窗外发呆。”

笔尖的墨滴终于不堪重负,“啪嗒”一声落在奏疏“亟待调拨”四个字上。

元韫浓将笔搁回笔山,无波无澜,“知道了。”

暮色正一寸寸吞噬着殿宇的飞檐斗拱,元韫浓站了起来,“去御花园走走。”

霜降应下。

暮色四合,宫灯次第点亮。

沿着熟悉的宫道,绕过回廊,踏入御花园。

白日里那股腐败的甜腥气在夜色中似乎更浓了些,晚风穿过花木,带着凉意。

元韫浓独自一人,提着琉璃宫灯往前走。

琼花正盛,昏黄的光晕在脚下投出摇曳的影子。

前方花径深处,同样一点孤灯的光晕在沉沉暮色中摇曳不定。

元韫浓脚步微顿。

隔着朦胧的夜色与重重花影,那挺拔如松的轮廓也清晰可辨。

裴令仪只着一身素白的常服,未束金冠。

他独自一人提着一盏素纱宫灯,正站在一株开得极盛的琼花和海棠花树下。

粉白的花瓣在灯晕里簌簌而落,如同下着一场无声的雪,落了他满肩满襟。

他微微仰着头,望着那繁花凋零的枝头,身影在昏黄的灯影和纷飞的花瓣中。

微光勾勒他侧脸的线条,紧绷的下颌,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双映着飘落花瓣和幽暗灯火的眼眸。

元韫浓停在原地,隔着开败的海棠和潺潺的流水。

隔着纷乱飘落的花瓣雨,隔着这沉沉暮色,他站在那里,像被遗忘的魂灵。

他没有察觉身后的目光,只是专注地看着那些不断飘落的花瓣,伸出手,接住一片。

元韫浓收回目光,仿佛是被那孤灯下的景象烫伤了。

裴令仪什么都忘了,忘了并肩御极的岁月,忘了生死相托的誓言,也忘了他为何会站在这里,如同一个失魂的看客。

更是忘了前世,忘了他三番五次丢下自己。

那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元韫浓倏然转身。

手中的宫灯剧烈摇晃了一下,光影乱颤。

脚步声在寂静的小径上响起,踏着满地的落英离开。

身后孤灯下捻着花瓣的身影,似乎被这动静惊动,缓缓地转过了身。

裴令仪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那即将消失在花径尽头的背影上。

他攥着那片花瓣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花瓣在他掌心被碾碎,花汁如同血痕染污了他素白的衣袖。

凤仪宫内依旧灯火通明,汤药摆在案上,元韫浓掩唇咳嗽。

“殿下。”霜降小心翼翼地用汤匙拨动汤药,凉了后递到元韫浓唇边,“先喝点药吧,太医说……”

话音未落,殿门守卫的喝声刚起,殿门便被推开。

裴令仪出现在殿门口,他身上依旧是那件沾染了暗红花汁的素白常服。

他脸色苍白,嘴唇紧抿。

“陛下。”殿内侍立的宫人连忙行礼。

“出去。”裴令仪声音嘶哑暴烈,看都没看宫人们,目光落在元韫浓脸上。

霜降抬头看元韫浓。

元韫浓缓缓抬起眼,迎上裴令仪的视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退下。”元韫浓平静无波道。

宫人们如蒙大赦,离开了这个看起来风雨欲来的场面。

偌大的凤仪宫只剩下他们两人。

裴令仪伸出手,拿出一条项链。

通体温润的白玉圆月坠子,上面还有拼凑后细密的裂纹,这是先前裴令仪送她的礼物。

裴令仪将那枚玉坠轻轻放在阶上,动作很轻,玉与金砖碰撞,发出极其细微的一声轻响。

然后,他抬起眼,望向元韫浓。

不再仅仅是茫然和困惑,而是沉淀了更多。

有被回想不起来的焦躁,还有被长久漠视后累积的怒意和执拗的探究。

“元韫浓。”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不再是试探的阿姊,也不是疏离的皇后,而是连名带姓。

除了前世吵架的时候,裴令仪没这么喊过元韫浓。

“告诉我。”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元韫浓,不容逃避,“这项链是谁的?为什么它会在凤仪宫庭院的草丛里?你把它扔掉了吗?”

“你……”他微微停顿,声音里压抑着什么,“又为何恨我至此?”

元韫浓只是微微抬着下颌,目光平静,“陛下夜闯凤仪宫,就是来问本宫这件事?”

灯火映照着裴令仪苍白而紧绷的侧脸,也映照着元韫浓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复杂。

裴令仪注视着元韫浓的双眸,恍惚间回忆起来了什么。

元韫浓总是用看似温顺的语气刺探他的虚实,而他那时还带着残存的情意,竟被她几句话挑动得险些失态。

“疼吗?”裴令仪语气陡然转柔,“被碎玉片割破了掌心,很疼吧。”

元韫浓瞳孔骤缩,“你想起来了?”

裴令仪没有回答。

元韫浓意识到裴令仪想起来的,仅有前世的记忆。

裴令仪问:“我便是如此让你厌恶、让你痛恨、让你避之不及的吗?之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因为凭什么。”元韫浓冷笑。

凭什么只有她记得,记得前世,记得裴令仪冠冕堂皇地丢下她一个人自己解脱。

凭什么裴令仪忘了,就可以像个无辜的受害者一样站在这里质问。

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尖厉和讥诮,元韫浓道:“裴令仪,你也配问为什么?”

“因为你蠢,蠢到会忘记,忘得一干二净!忘了你是谁!忘了你做过什么!忘了你欠下的债!也忘了……”元韫浓的声音猛地顿住,恨意卡在喉咙。

裴令仪忽然低笑出声:“孤是忘了,忘了皇后最恨的就是孤。”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