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错位的导丝》(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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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位的导丝》

导管室的空调把空气冻成冰碴,顾承川看着陈立伟将药物涂层支架送入前降支远端,导丝在对角支分叉处打了个锋利的锐角 —— 这个 37 度的弯折像把钝刀,正无声切割着血管内皮。他的指甲掐进掌心,枣核针的菱形轮廓在白大褂口袋里硌出红印,像道未愈合的旧伤。

“准备释放支架。” 陈立伟的拇指按在释放键上,乳胶手套与塑料按键摩擦出刺耳的响。监护仪上的收缩压突然从 120 跌到 95,患者的无名指在手术单下轻轻抽搐,指节泛白的弧度让顾承川想起三个月前急诊室的玻璃划伤少年 —— 那孩子也是这样蜷着手指,把 “疼” 字咽进沾满血的公主裙。

“陈主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被空调抽干水分,“分叉处血流速下降 30%,导丝角度可能导致 ——”

“顾医生新来的吧?” 陈立伟的视线没离开造影屏,导管在血管里猛地推进半厘米,支架近端蹭过对角支开口,“实战不是做几何题,血管是活的,得顺着它的脾气走。” 银蛇刺青在蓝光下绷直身体,蛇信子仿佛正舔舐着屏幕上的血管壁。

沈星遥的红绳在操作台边缘绕出死结,她递生理盐水的手突然一抖,塑料瓶底磕在金属台面上:“陈、陈主任,压力泵数值 ——”

“看什么看?” 陈立伟的咒骂惊得设备指示灯频闪,“顾医生,管好你的人。”

顾承川弯腰捡瓶子时,鼻尖几乎贴到患者的手术单。中年男人的胸口有处旧疤,月牙形的缝合痕迹与他父亲急救箱里那把弯剪的弧度分毫不差。消毒水灌进鼻腔,他听见患者喉咙里溢出极轻的呻吟,像片被踩碎的雪花。

郑义的平板在铅衣下震动,实习生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顾老师,AI 测算内皮损伤概率升至 47%,超过临床警戒线 ——”

话没说完就被支架释放的 “咔嗒” 声切断。顾承川看着银色支架在血管里膨胀,像枚打进树干的钉子,对角支开口被挤压成不规则的细缝。监护仪突然发出短促的报警,血氧饱和度从 98 跌到 92,曲线像条被掐住脖子的蛇。

“追加硝酸甘油。” 陈立伟甩下导管,手套拍打操作台的声音比报警声更响,“顾医生,记录手术时间:14 分 23 秒,比标准流程快 3 分钟。”

沈星遥的红绳在输液管上打了个歪斜的结,肝素盐水以过快的速度冲进患者静脉。顾承川按住她发颤的手腕,触到红绳尾端的铃铛只剩半截 —— 那是今早她蹲在地上捡碎铃铛时,被陈立伟的皮鞋碾碎的。

“沈护士,” 他压低声音,“调慢滴速,按患者脉搏频率给药。”

导管室的灯突然暗了 0.1 秒 —— 是备用电源在切换。顾承川看见造影屏上的血管影像闪了闪,导丝的锐角弯折在微光中格外刺眼,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当你看见错误在血管里游走,你的手就是唯一的止血钳。”

“陈主任,” 他听见自己说,“对角支开口狭窄率达 60%,需要立即处理。”

“处理?” 陈立伟扯下湿透的手术帽,银蛇刺青在额头的汗渍里扭曲,“你是怀疑我留了‘后门’?” 他突然贴近顾承川,消毒水混着烟草味扑面而来,“听说你爸当年在急诊漏诊过心梗患者?呵,果然医二代都爱纸上谈兵。”

这句话像把钝刀捅进肋骨。顾承川的喉结滚动,口袋里的枣核针突然发烫 —— 那是父亲从洪水里捞起的、唯一没被冲走的物件。他看见沈星遥的红绳在胸前绷成直线,郑义的手指在平板上悬停,而手术台上的患者,脚趾正无意识地勾住床单边缘,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准备收尾。” 陈立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感,“顾医生,写手术记录时记得强调:精准释放支架,血流恢复 tImI 3 级。”

导丝被粗暴抽出血管的瞬间,造影屏上闪过道细长的黑影 —— 是脱落的血管内皮碎片。顾承川盯着它随血流漂向远端,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在防汛医疗站缝补伤员时说的话:“每个失误都会在血管里种下种子,有的长成疤痕,有的长成墓碑。”

沈星遥的红绳不知何时缠上他的手腕,绳结的温度透过袖口传来。他低头,看见她在铅衣下比了个 “停” 的手势,无名指在掌心快速画了个问号 —— 这是急诊室时他们约定的、质疑操作的暗语。

监护仪的报警声突然变调,患者的舒张压跌到 50。陈立伟的脸色一白,导管差点从器械盘滑落:“快!心包穿刺准备 ——”

顾承川已经抄起超声探头。耦合剂涂在患者胸前时,他听见沈星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三个月前张大爷的心包填塞,也是这个时间出现的。” 红绳尾端的断铃铛在她胸前晃荡,像滴未干的血。

超声屏幕上,心包腔里的液性暗区正在快速扩大,像片逐渐漫涨的湖水。顾承川看着陈立伟颤抖的手,突然发现他袖口的银蛇刺青早已褪色,蛇眼处有道浅疤 —— 和他父亲急救箱里那把止血钳的裂痕一模一样。

“我来。” 他接过穿刺针,枣核针的重量在掌心格外清晰,“沈护士,递 20ml 空针。郑义,同步记录穿刺深度。”

针尖刺入心包腔的瞬间,暗红色的血液涌进针管。顾承川看着沈星遥红绳上的血珠,突然明白:有些错位的导丝,终将在血管里刻下痕迹;但有些医者的手,永远能在裂痕中找到愈合的方向。

导管室的钟摆指向十点十五分,距离顾承川发现导丝错位,刚好过去了 17 分钟。这 17 分钟里,他数清了陈立伟吞咽口水的次数(5 次),记住了沈星遥红绳的编织纹路(双钱结),也听见了患者每一声极轻的呻吟 —— 这些细节像导丝上的倒刺,终将在他的职业生命里,划出永远无法忽视的印记。

当最后一口心包积液被抽出,患者的血压开始回升。陈立伟靠在铅墙上,摘下的手套里全是冷汗:“顾医生……”

“手术记录我会如实写。” 顾承川打断他,声音像导管室的空调般冷硬,“但现在,我们先让患者活下来。”

沈星遥的红绳突然绕上患者的手腕,打了个松垮的结 —— 这是急诊室时用来安抚小患者的 “平安结”。顾承川看着她轻声说 “别怕”,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真正的医者,要让技术在血管里行走时,也带着掌心的温度。”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穿透云层,在造影屏上投下道淡淡的金边。顾承川摸着口袋里的枣核针,突然发现针尖的毛刺,竟与血管内皮的破损处严丝合缝 —— 原来有些错误,只有勇敢面对,才能成为救赎的钥匙。

这一天,顾承川在手术记录的末尾写下:“导丝在对角支形成 37 度弯折,导致血管内皮损伤。已行心包穿刺引流,生命体征暂稳。” 字迹比平时用力三分,笔尖在纸页上留下深深的凹痕,像道永远醒目的警示。

而此刻的导管室里,沈星遥正在用红绳修补那枚碎掉的铃铛,郑义默默调整着 AI 的预警参数,陈立伟的银蛇刺青在阴影里蜷缩成一团 —— 这些与他生命交织的存在,终将在错位的导丝旁,重新学会如何用温度,丈量技术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