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灰里长出的不是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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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不懂——真正的火种,不能由神来播。

一个少年啐了一口,走过来冷笑:“这不是江灵犀的走狗吧?还不滚?这儿轮不到你们装慈悲。”

我抬头,笑了笑,指尖轻捏一团湿润陶泥,在掌心缓缓揉搓。

“我卖的不是泥。”我说,声音不大,却稳得像井底石。

他一愣。

我继续道:“是问题。”

风忽然静了。

我抬眼扫过围拢的人群,那些曾跪着听我讲医理、在疫中接过药饼的脸,如今写满怀疑与躁动。

他们被煽动,却不自知已被牵线。

“比如——”我慢条斯理地将泥摊开,压成一片薄饼,“你们真想废‘共活’,还是……只想当新的‘执笔人’?”

人群骤然一寂。

那少年脸色涨红,猛地抓起脚边一块残陶,狠狠砸来!

泥团擦耳飞过,我没躲。

反手接住另一块被人踢起的湿泥,攥在掌心,用力一压——泥片成形,边缘裂出细纹。

我举起它,迎着晨光:“那就刻下你最怕的问题,敢吗?”

无人应声。

有人后退,有人低语,更多人怔怔望着那片泥,仿佛它真能吞下灵魂。

我知道他们在怕什么——怕答案,怕自己问出口后,再无法装睡。

三日后,同样的时辰,我依旧摆摊。

有人开始试探着问:“官府强征粮,算不算欺?”

“算。”我答,“该查。”

“医馆拒救贫民,是不是背了‘共活’?”

“是。”我捏泥成片,递过去,“拿去刻,烧给南衙门。”

问题越来越多,像井底暗流终于破土。

有人拿了泥走,有人当场刻字,贴在焚典台残垣上,竟渐渐连成一面“问墙”。

可我知道,真正的风暴,还在夜里。

那夜更深露重,我正整理木箱,忽觉窗棂轻响。

一道黑影跪在殿前,浑身湿透,双手捧着一片粗糙陶片,盲刻着两个歪斜的字:要烧。

“头领说……必须烧您。”少年声音发抖,“可我娘昨夜因‘验语日’揭了仓吏贪腐,才领到救命药……我……我烧不下去。”

烛火摇曳,映着他脸上泪痕。

我没问他是谁,也没问他如何找来。

只是默默取出双份陶泥,放于案上。

“刻两片。”我执他手,一笔一划教他,“第一片写:我怀疑。第二片写:我需要。”

他抬头,眼中有光又有痛。

“真改革,”我轻声道,“不是否定过去,是让旧火点燃新问。”

他含泪而去,背影没入夜雾。

五日后,南坊大乱。

焚典会集会,幕后之人欲焚“验活碑”立威——那是十年前百姓为记我救疫之恩所立,碑上无名,只刻一句:“共活非赐,乃争。”

火把高举,少年们却突然围台而立,每人手中一片陶,齐刷刷举向火光。

“你教我们砸旧陶,可这陶泥里掺了‘代承契’的朱砂!”

“你说江灵犀已腐,可她教我们问!教我们查!教我们活!”

“你要我们做新执笔人,那你写的‘新规’,为什么和井底约一字不差?!”

混乱爆发。

那人怒极反笑,下令点火:“烧了这些叛逆,以正新典!”

火焰腾起,吞没陶片。

刹那间,掺假陶泥遇高温炸裂,黑烟冲天,竟凝成扭曲符形——那是“代承契”镇魂咒的残印!

而就在此刻,我藏于井底的共感针残片忽地剧震。

地气翻涌,灰烬腾空,那黑符未及扩散,已被无形之力撕碎,烧作千点灰蝶,四散飞离,如一场无声的雪。

宫墙之巅,范景轩负手而立,玄袍猎猎。

他望着南坊方向,唇角微动,低语:“你没出手,可每一步都在你掌心。”

而我,正坐在灯下。

银簪熔成赤红泥浆,倒入陶模,冷却后取出一枚圆片——无字,唯有一圈裂痕,如未闭之口,似欲言又止。

我摩挲着它,指尖传来细微刺痛。

窗外,晨光微露。

我唤来小满,命她将这枚陶片投入南坊市集中央的旧井口。

片刻后,她回来,眉头紧锁:“没人敢取。”

“为何?”

“孩童说它‘像伤口’,老者看了许久,喃喃‘看了心痛’……连最胆大的泼皮都绕道走。”

我静坐不动,烛火映在眼底,燃成幽光。

小满不解:“明明无字,怎惹惧怕?”

只是将最后一块陶泥握紧,压进掌心。

有些问题,尚未开口,已刺穿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