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江畔迷踪(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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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的凉意顺着领口钻进校服时,我正在数第三盏路灯的钨丝有几圈螺旋。TY的帆布鞋踩碎满地梧桐叶,她总说这条回宿舍的路像被谁用橡皮擦抹过一半,旧食堂改建的男生宿舍突兀地杵在操场东头,而我们女生要穿过整片荒地才能抵达集中宿舍。
"小满,你鞋带又散了。"TY的声音裹着江风飘过来。我弯腰时看见自己鞋尖沾着操场边的红黏土,那是下午体育课在江堤旁踢毽子蹭的。江水在三十米外的堤坝下翻涌,渡船缆绳撞击铁桩的叮当声忽近忽远。
刚直起身,一团白雾从柏油路面钻出来。这雾气稠得像熬化的猪油膏,边缘泛着磷火般的青蓝。我伸手去拽TY的衣角,却发现她早已走出五六步远,路灯把她的影子拉成细长的竹竿戳进雾里。
"小满——"声音从雾霭深处浮起时,我闻到了艾草燃烧的味道。两个黑影轮廓渐次清晰,男生穿着九十年代流行的涤纶夹克,女生扎着两条油亮的大辫子。他们挨得极近,女生的小指勾着男生的皮带扣,像挂着树梢的塑料袋在风里晃荡。
"小满今天没带饭盒啊?"女生咯咯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下意识摸向空荡荡的双手,后颈突然炸起一片鸡皮疙瘩——他们的倒影在路灯下是两团模糊的墨渍。
男生突然伸手拍我左肩,寒意顺着肩胛骨窜到天灵盖。这动作让我想起去年溺水的小胖,他总爱从泳池底拽人脚踝。此刻他们的脸像是蒙着层宣纸,五官随着说话声忽而清晰忽而模糊,"明天帮我们占个座,老地方。"
喉咙像被塞进整颗咸橄榄,我机械地点头。他们擦身而过的瞬间,女生辫梢扫过我手背,那种湿冷的触感像是刚从江水里打捞起的麻绳。雾霭里飘来断断续续的对话:"校长办公室的挂钟......该去收作业了..."
直到看见集中宿舍门廊下垂着的灯泡,我才发现后背校服已经汗湿。TY抱着胳膊站在台阶上,她背后的玻璃窗映着宿管阿姨煮关东煮的蒸汽,"你跟谁说话呢?磨蹭了十分钟!"
"就刚才..."我转身指向来路,荒地上的雾气不知何时散尽了。月光把晾衣绳的影子投在地上,像道道黑色溪流。三号宿舍楼顶的储水箱在夜色中泛着冷光,那里去年冬天冻死过翻墙的流浪汉。
TY突然拽着我往楼上跑,"快熄灯了!"木楼梯在她脚下发出年迈的呻吟。二楼拐角的《中学生守则》玻璃框裂了道缝,去年校长儿子出事那天,这块玻璃曾被失控的教导主任一拳捶碎。
躺进被窝时,江轮的汽笛声贴着耳膜划过。我想起那两个黑衣人脚上的塑料凉鞋——和我们去年在渡船上见过的船工穿的一模一样。当时船工老周说这种鞋底有防滑纹,最适合在浸了江水的甲板上走。
月光从铁窗栅栏间漏进来,在墙上织出细密的网。下铺传来TY翻身的响动,她今天反常地没抱怨宿舍霉味。我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形状像极了下午在江堤见过的漩涡。校长的儿子就是被那样的漩涡卷走的,他们说捞上来时他手里还攥着半块月饼。
第二天早操时,我在升旗台旁看见团支书在贴新的光荣榜。红色榜单右下角蜷着片枯叶,纹路像极了昨晚雾中人的掌纹。体育老师吹哨的瞬间,我忽然注意到操场边的防汛沙袋堆成了奇怪的形状——两个依偎的人影,脚下散落着几枚生锈的五角硬币。
语文课讲《祝福》时,粉笔灰在阳光里起起落落。班主任说旧时江边人家会在寒衣节烧纸船,我却想起昨晚女生辫梢缠着的红头绳。那抹暗红色,和校长办公室窗帘的颜色如出一辙。
午休去小卖部买稿纸,经过校史馆看见门虚掩着。1987届毕业生合照在玻璃橱窗里泛黄,前排有个扎双辫的女生笑得露出虎牙。她旁边的男生领口别着菱形校徽,那款式早在我们入学那年就淘汰了。
晚自习的数学卷子怎么也写不完,TY突然捅我胳膊肘。她草稿本上画着两个火柴人,旁边潦草地写着:"昨晚你应了他们几声?"我竖起三根手指,她脸色突然煞白,速写本边缘被钢笔戳出个窟窿。
熄灯前洗漱时,听见隔壁宿舍在议论江堤又塌方了。水管突然发出呜咽,我抬头看见镜中自己左肩有块暗红斑痕,像被冰镇过的山楂糕印在皮肤上。TY的牙刷"啪嗒"掉进水池,她盯着我身后某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此刻窗外月光皎洁如银,江涛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铁架床跟着我的脉搏轻轻震颤,上铺垂下来的被角在夜风里摇晃,像极了谁欲言又止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