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沙雅夜魇(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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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鲁木齐的暮色像融化的焦糖般黏在车窗上,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沁出细汗。后排座椅堆满红色绸缎和庆典道具,老表张建军蜷在副驾驶打盹,呼噜声里夹着韭菜盒子的味道。这是2008年深秋,我们刚结束昌吉国美开业典礼,又要赶赴八百公里外的喀什分店。
"建军,醒醒换班。"我碾过减速带时颠醒了他。后视镜里,十二米长的货柜车正吞吃着我们的尾灯,车头贴着褪色的《古兰经》经文。老表揉着眼摸出泛黄的地图册,手指沿着314国道划到阿克苏:"过了库尔勒得下沙雅,走国道才赶得上明早典礼。"
导航仪是上个月花八百块买的二手货,屏幕泛着诡异的绿光。路过达坂城时飘起盐粒般的雪碴子,仪表盘显示室外温度已降到零下七度。凌晨两点驶入库车地界,高速路牌突然密集起来,每隔五公里就跳出个"沙雅2KM"的箭头。车载时钟的荧光指针在黑暗里一颤一颤,像被冻僵的蟋蟀腿。
"邪了门了。"我猛踩刹车,前轮在冰面上滑出半米。老表惊醒时撞到车顶的平安符,铜铃铛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三十米外的蓝色指示牌在车灯里泛着釉光,分明还是"沙雅2KM"。
老表摸出半瓶伊力特灌了两口,酒气混着哈气喷在挡风玻璃上:"龟儿子导航坏了吧?"屏幕上的光标确实在铁路图标上跳动,离我们所在的G3012高速隔着一片戈壁滩。这时后视镜闪过两点红光,那辆贴经文的货柜车正缓缓逼近,车头经文在雪光中忽明忽暗。
我们决定绑红绸带做记号。当第三次看见自己系的绸带在夜风中飘成血舌头,老表的打火机已经擦不出火苗。车载收音机突然爆出杂音,维吾尔语新闻播报里夹杂着类似铁轨摩擦的锐响。温度计显示车外骤降到零下十五度,空调出风口却吹来带着骆驼刺味道的热风。
"下道!管他妈什么口子!"老表突然踹了脚工具箱。轮胎碾过隔离带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车灯劈开黑暗的瞬间,我瞥见路基下有成群的红柳枝在风中摆出朝拜的姿势。导航屏彻底黑掉前,最后闪烁的坐标定格在北纬41°17'——后来查地图才知道,那里是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无人区。
砂石路像条褪皮的蛇在车灯下游走。后视镜里那辆货柜车竟也跟着下了高速,车顶经幡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老表突然指着右前方惊呼,三百米外赫然立着第五块"沙雅2KM"路牌,牌杆上缠着我们半小时前系的红绸带。
这时货柜车突然加速超车,车厢铁皮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当它横在路中央时,我们才看清车头根本没有司机。经文贴纸下隐约露出褪色的汉字,像是某段被涂抹的工程编号。驾驶室里飘出羊膻味,车窗上结着厚厚的冰花,隐约可见内壁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
"倒车!"老表的吼声被突如其来的沙暴吞没。狂风卷着盐碱土拍打车窗,仪表盘所有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后视镜里,货柜车正在沙尘中扭曲变形,车厢铁皮像融化的蜡烛般剥落,露出里面森森白骨——后来才知那是胡杨枯枝,但在当时确实像极了人骨。
轮胎在沙地里空转时,远处忽然亮起两点昏黄的灯。老表抄起庆典用的铜钹猛敲,金属震颤声惊飞了藏在红柳丛里的渡鸦。来的是辆运羊的东风卡车,车厢里咩咩声此起彼伏。维吾尔族司机阿迪力摇下车窗时,我闻见浓烈的莫合烟味。
"你们汉族人胆子比骆驼大。"他嚼着鹰嘴豆嘟囔,示意我们跟上。后视镜里那辆幽灵货柜正在沙暴中解体,经幡碎片像黑蝴蝶般飘向塔克拉玛干深处。跟着运羊车拐过七道沙梁,沙雅县城的灯火突然从地缝里冒出来,恍若海市蜃楼。
天亮后我们发现,昨夜反复经过的"鬼打墙"路段,实则是新修的高速路与废弃的315省道重叠区。那些诡异的路牌,是半年前修路时未拆除的临时标识。至于那辆消失的货柜车,养路工说可能是九十年代失踪的运油车——当年司机为抄近道闯进流沙区,连人带车被沙漠吞没。
在喀什店庆典礼上,老表悄悄给阿迪力的卡车系上红绸带。铜钹声响起时,我看见县道尽头有辆货柜车的幻影正在阳光下蒸发,车头残破的经幡在热浪中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