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毒发有时(1/2)
虾皮小说【www.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飞予长安》最新章节。
地牢石壁渗出的潮气裹着铁锈味,李偃飞手中的烛火在风穴里晃出细碎光斑,映得陈七腕间红绳像条蜷缩的赤练蛇。少年刚才那番话让石桌上的药方纸页发出轻微的簌簌声,沈予乔指尖捏着半片浸过醋的棉纸——正是从张守正药柜底层搜出的证物,此刻在烛火下泛着青灰色的霉斑。
"七月流火,大火星子自天顶西落,此时节的干燥热风最易引燃煤粉。"沈予乔将棉纸凑近鼻尖,醋的酸馊混着五石散特有的金石气窜入鼻腔,"张守正把浸过醋的棉纸垫在药柜最底层,五石散的成分本就含硫,潮湿环境加速氧化,朱砂又能降低燃点......"她忽然抬头看向李偃飞,对方眼中正翻涌着与那日在停尸房相同的冷冽,"他根本不是要救人,是要让整座悬壶阁变成焚尸炉。"
陈七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声,像喉间卡着碎瓷片:"先生总说火是菩萨的莲花座,说等药香漫出来,我们就能踩着火光去见爹娘......"少年扯开衣襟,瘦骨嶙峋的胸口竟烙着暗红的莲形疤痕,"去年冬至他给我们喝药,说喝了就能梦见亲人,可我梦见的全是火,火里有好多人在哭......"
李偃飞的指甲掐进掌心。母亲投井前那夜,她曾在院角撞见穿月白长袍的男子,袖口绣着半朵残莲——与陈七胸口的烙痕一模一样。那时她才十三岁,只记得男子临走时留下包桂花糖,第二日母亲就被发现溺毙在井里,发间缠着几缕被剪断的断发,指缝里嵌着细小的木屑。
"刘氏尸身无发,指缝有樟木屑。"她翻开张守正用指甲刻字的问诊记录,纸页边缘还留着暗红划痕,像干涸的血线,"武安昌的人用樟木匣装毒药,因为樟木防虫又密封,我娘......"喉间突然哽住,她想起停尸房里那具焦尸,手腕上的红绳勒痕深可见骨,与陈七此刻的动作如出一辙。
沈予乔忽然握住她冰凉的手,将一片樟木碎屑放在她掌心:"这是从焦尸指缝里找到的,和你母亲当年的一模一样。张守正应该是在给刘氏问诊时,发现她指甲里的木屑,从而推断出武安昌的毒药来源。"她指着石墙上的水渍痕迹,"你看,地牢墙根的霉斑形状,和悬壶阁药柜底层的痕迹完全一致,他故意制造潮湿环境,就是为了让五石散加速氧化。"
远处传来锁链拖拽的声响,陈七突然蜷缩成一团,盯着牢门的眼神里满是恐惧:"他们来了,带着樟木香的人来了......"铁锁哐当落地,三名灰衣男子抬着樟木担架走进来,担架上躺着具青紫色的尸体,指甲缝里同样嵌着樟木屑。
"城南当铺老板今早被发现死在库房,心口插着半支银簪。"为首的捕快掀开死者衣襟,心口同样有莲形烙痕,"街坊说他昨晚见过穿月白长袍的大夫,袖口绣着残莲......"
李偃飞浑身血液仿佛凝固。那支银簪,正是母亲当年的陪嫁之物,此刻正沾着血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忽然想起张守正的尸身被发现时,左手紧攥着半片药方,背面画着悬壶阁的密道图,却在出口处画了三道交叉的火焰——原来他早就知道密道会被封死,却还是让弟子们往那里逃,只为让他们在绝望中被火吞噬。
"沈姑娘,五石散自燃需要达到多少温度?"她忽然转身问正在检查尸体的沈予乔,后者从袖中掏出个黄铜罗盘,指针正指向东南方。
"当温度达到一百五十度,五石散中的硫就会剧烈燃烧,加上樟木挥发的油脂,火势会在瞬间蔓延。"沈予乔指着罗盘上的刻度,"七月初七那天,东南风会从悬壶阁后巷灌入,张守正算准了风向,算准了救火队到达的时间,甚至算准了每个人的逃生路线......"她忽然看向陈七,"他给你们的红绳,其实是防火索吧?但绳子浸过朱砂,遇火就会收缩,反而把你们捆得更紧。"
陈七的身体剧烈颤抖,突然从口中呕出半片烧焦的纸页。李偃飞捡起时,发现上面用朱砂画着星图,七月初七的大火星格外醒目,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武安昌的药匣刻着双莲纹,刘娘子指甲里的木屑救了她的命,却送了她的死......"
地牢深处传来更沉重的脚步声,这次带着浓重的樟木香。李偃飞按住剑柄,却见一个戴斗笠的老者被推进牢房,腰间挂着的玉牌上,双莲纹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正是武安昌的标志。
"大人,这老头是武安昌的账房先生,今早想从西市码头坐船出城。"捕快解下老者腰间的荷包,里面掉出十几张药方,每张背面都画着相同的双莲纹,"我们在他住处搜到樟木匣,里面装着和悬壶阁焦尸体内相同的毒药。"
沈予乔接过药方,忽然惊呼出声:"这些药方上的字迹,和张守正的问诊记录一模一样!"她对比着两种字迹,发现笔锋转折处都有刻意模仿的痕迹,"张守正应该是偷了武安昌的药方,然后在里面掺入五石散,再故意留下樟木屑的线索......"
老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悬壶阁那把火......是张守正给我们的警告......"他扯下斗笠,秃顶的头皮上烙着完整的莲形疤痕,"二十年前,我们在苏州府烧了间医馆,里面三十七个人,全戴着和陈七一样的红绳......"
李偃飞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苏州府医馆纵火案,正是母亲当年追查的案子,那时她还在襁褓中,父亲因此被武安昌的人暗杀。母亲临终前曾在她耳边说:"看到莲花开,就去找穿月白衣的先生......"原来不是让她求救,而是让她复仇。
"张守正是当年医馆的学徒,那场火后他就失踪了。"老者盯着陈七腕间的红绳,眼中闪过恐惧,"他回来后,每隔三年就会在七月初七纵火,每次都会留下莲形烙痕,还有樟木屑......"
沈予乔忽然指着老者的玉牌:"双莲纹,一朵是武安昌,一朵是悬壶阁,当年你们合并医馆时,是不是害死了悬壶阁的人?"她翻开从老者住处搜到的账本,在页脚发现极小的刻字:"己卯年七月,苏州悬壶阁三十八人,药柜改樟木,红绳记之......"
李偃飞终于明白,为什么张守正的药柜是樟木做的,为什么他要在弟子们腕上系红绳,为什么密道出口画着火焰——他要让武安昌当年的罪行,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用同样的方式重演。而那些被他救下的弟子,其实是当年纵火案中凶手的后代,他用十年时间把他们养大,再让他们成为复仇的祭品。
"陈七,你爹娘是不是武安昌的人?"她蹲下身,握住少年冰凉的手,"你胸口的莲形疤痕,是你爹娘当年烙下的吧?张守正收养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代替父母受罚......"
少年突然痛哭起来,从衣领里扯出块碎玉,上面刻着半朵残莲:"先生说我们的血能洗清父母的罪,说等大火烧起来,我们就能和爹娘在莲花座下团聚......"他指着老者,"上个月他来找先生,说武安昌要灭口,先生就让我们把五石散掺进药柜,说药香就是往生咒......"
沈予乔的罗盘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指向地牢深处。李偃飞闻到越来越浓的樟木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硫黄味。她忽然想起张守正的尸身被发现时,右手握着半支断簪,正是母亲那支银簪的另一半——原来他早就知道她会查到这里,早就给她留了线索。
"快走!地牢下面有地道,他们要放火烧了这里!"她拽起沈予乔和陈七,跟着捕快往石阶跑去,却在转角处看见墙根渗出细细的油迹,正是樟木挥发的油脂。头顶的石缝里,传来五石散氧化时特有的滋滋声,像蛇在吐信。
沈予乔突然举起罗盘:"东南风!地牢的风穴通向悬壶阁旧址,现在风向转了,他们要在这里重演当年的纵火案!"她看着陈七腕间的红绳正在慢慢收缩,突然明白过来,"红绳里掺了朱砂,遇热就会熔断,而熔断的时间,正好是五石散自燃的时候......"
李偃飞掏出火折子,却发现周围的空气已经变得灼热。墙面上的霉斑在高温下迅速褪去,露出下面用朱砂画的星图,正是七月初七的大火星方位。老者的尸体突然抽搐起来,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
"沈姑娘,你带陈七从密道走,我去堵住地道!"她将沈予乔推向暗门,自己则转身面对越来越浓的烟雾。火光中,她仿佛看见穿月白长袍的男子站在药柜前,往药罐里撒朱砂,背后的墙上,用鲜血画着三十八朵莲花,每朵下面都刻着名字——正是当年苏州府医馆的三十八条人命。
当第一簇火苗从石缝里窜出时,李偃飞终于明白张守正最后刻在问诊记录上的话:"刘氏尸身无发,指缝有樟木屑"——不是为了指认凶手,而是为了告诉她,当年母亲剪下自己的长发,藏起了武安昌的罪证,而那些樟木屑,正是打开复仇之门的钥匙。
地道深处传来轰然巨响,应该是沈予乔炸开了出口。李偃飞握紧手中的半支银簪,火苗在她眼前跳动,映出二十年前那个风雨夜,母亲抱着她在巷口奔跑,身后是熊熊燃烧的医馆,火光中,有个穿月白长袍的男子转身,袖口的残莲在火中格外醒目。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她对着火光轻声说,仿佛看见张守正站在火光里微笑,"你用自己的命做饵,让武安昌的人露出马脚,让我找到当年的真相......"
当地牢顶部的石块开始坠落时,李偃飞终于从暗门逃出。外面的天空泛着鱼肚白,沈予乔和陈七在巷口等她,远处传来救火的锣声。她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从老者玉牌上掰下的双莲纹,和陈七的碎玉拼在一起,正好组成完整的莲花。
"七月初七,还有三天。"沈予乔看着罗盘上的大火星,"张守正算准了一切,包括我们会在今天发现他的计划,他留给我们的时间,刚好够阻止武安昌的下一场纵火。"
李偃飞望着东方渐亮的天空,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看到莲花开,就去找穿月白衣的先生。"原来不是让她逃避,而是让她直面当年的火光,让那些被掩埋的真相,在火中重新绽放。
地牢深处的火光渐渐熄灭,却在她心中燃起新的火焰。樟木香还在空气中飘荡,混着五石散的金石气,像一曲古老的安魂曲,为二十年前的三十八条冤魂,也为张守正那被仇恨吞噬的一生。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巷口时,李偃飞看见街角有个穿月白长袍的身影闪过,袖口绣着半朵残莲。她握紧手中的双莲纹,知道这场跨越二十年的复仇之火,才刚刚开始燃烧。
第166章:毒发有时(续)
晨雾未散的大理寺后院,沈予乔的衣襟还沾着地牢里的硫黄味。她站在滴水的海棠树下,手中托着从陈七口中取出的焦纸残页,星图上的朱砂在晨光中泛着血光。李偃飞倚着廊柱,望着石桌上排列的证物:半支银簪、双莲纹玉牌、浸醋棉纸,还有张守正临终前刻下的问诊记录——这些碎片正在她脑海中拼出一幅血腥的复仇图谱。
“二十年前苏州府的悬壶阁纵火案,武安昌为吞并医馆产业,用樟木匣装五石散伪造意外,三十八人葬身火海。”沈予乔将焦纸残页与张守正的问诊记录重叠,星图上的大火星正对着“七月初七”的刻痕,“张守正是那场火灾的唯一幸存者,他在死者指缝里发现樟木屑,从此用了十年时间混入武安昌,偷走他们密封毒药的樟木匣工艺。”
李偃飞指尖划过母亲遗留的银簪,断口处还留着暗红色痕迹:“武安昌的人用莲形烙痕控制手下,我娘当年追查此案时,应该接触过张守正,所以他才会留下半支银簪作为联络信物。但为什么他要在悬壶阁杀死自己的弟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