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美的生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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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八能家的院子里,总比别家热闹几分。除了盼溪、守田、念禾三个亲骨肉,还有个半大的小子在帮着喂鸡、劈柴,那是安安——当年在焚心谷救下的那个婴儿,如今已经长成了壮实的少年,眉眼间有了姜八能的沉稳,也带着九妹的温和。
安安懂事早,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却从没觉得自己是外人。家里的活儿,他总抢着干,早上天不亮就跟着姜八能去田里,爹扛着锄头走在前头,他拎着水壶跟在后头,爷俩的影子在田埂上拉得老长,像复制粘贴的两个剪影。
“安安,歇会儿,喝口水。”姜八能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独眼上的汗,把水壶递过去。
安安接过来,先给爹倒了半壶,才自己喝:“爹,我不累,这点活儿算啥。”
九妹常跟邻居说:“安安比亲儿子还疼人。”有次她生念禾时落下腰疼的毛病,每到阴雨天就犯,安安总能提前找来艾草,在火塘里烤热了,小心地给她敷在腰上,手法比姜八能还熟练。
三个小的也跟安安亲。盼溪总缠着他讲故事,听他说爹当年怎么用一把弯刀劈翻邪教崽子;守田追着他学打架,说要像哥一样厉害;念禾年纪最小,最黏安安,总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嘴里喊着“大哥,大哥”。
安安从不嫌烦,盼溪要听故事,他就捡着不吓人的讲;守田要学打架,他就教他怎么用巧劲,还不忘叮嘱“不能欺负人,只能防身”;念禾黏着他,他就把妹妹架在脖子上,在院子里转圈,惹得小丫头咯咯直笑。
姜八能看着这一幕,总咧着嘴乐。队里有人打趣他:“老姜,你这是赚了,一下子多了个这么能干的大儿子!”
姜八能就拍拍安安的肩膀,独眼笑得眯成一条缝:“啥赚不赚的,都是我娃。”
安安知道爹娘最疼他,却也明白自己是大哥,得给弟弟妹妹做榜样。有次守田跟邻居家的小子抢弹弓打了架,回来被姜八能罚站,是安安把弟弟拉到一边,轻声说:“爹不是怪你打架,是怪你没道理。咱家人可以吃亏,但不能欺负人,更不能丢了爹妈的脸。”
守田红着眼圈点头,从那以后再没跟人起过冲突。九妹看在眼里,偷偷跟姜八能说:“你看安安,比你会教娃。”
姜八能挠挠头,嘿嘿笑:“随他妈,心细。”
那年夏天,队里要选个年轻人去县里学拖拉机,王干事第一个想到安安:“这小子踏实、能干,学东西快,去了准能学成。”
安安有点犹豫,回家跟姜八能商量:“爹,我走了,家里的活儿咋办?”
姜八能把他往门外推:“傻小子,家里有我呢!你去学本事,将来开着拖拉机回来,给咱村犁地,那才叫能耐!”
九妹连夜给安安缝了个新布包,往里面塞了煮好的鸡蛋,又把自己攒的几块钱塞给他:“到了县里,好好学,别惦记家。”
安安抱着布包,眼圈红了:“爹,娘,我一定好好学,早点回来帮你们。”
他走那天,姜八能没去送,蹲在田里薅草,动作却慢了半拍。九妹知道他舍不得,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惦记。还是盼溪嘴快:“爹,你是不是想大哥了?”
姜八能直起腰,咳嗽一声:“谁想他?我是在想,等他开拖拉机回来,咱家庄稼能多收多少。”
三个月后,安安真开着拖拉机回来了,红漆的车身上印着“农业学大寨”,在村口一停,引来半个村的人围观。他跳下车,先给迎上来的姜八能和九妹鞠了一躬:“爹,娘,我回来了。”
姜八能走上前,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力道不轻,眼里却亮得很:“好小子,没给爹丢人!”
那天晚上,九妹杀了只鸡,炖了满满一锅。安安给姜八能倒酒,给九妹夹肉,跟弟弟妹妹讲县里的新鲜事,说拖拉机怎么换挡,说县里的电影院能放《地道战》。
守田瞪着大眼睛:“大哥,你能教我开拖拉机不?”
安安笑着点头:“等你再长高点,哥就教你。”
姜八能看着满桌的孩子,老大沉稳,老二活泼,老三机灵,小闺女黏人,九妹坐在旁边给念禾喂饭,脸上的笑像年轻时一样甜。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里头那叫一个踏实。
从西域的风沙到溪头村的炊烟,从刀光剑影到柴米油盐,他这辈子没读过多少书,却把“家”这个字活明白了——不是有多少田,多少房,是身边有你护着的人,有盼着你回家的人,有一大家子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
安安后来成了村里的拖拉机手,帮着队里犁地、拉粮,成了响当当的能人。有人给说媳妇,姑娘家的爹娘说:“安安这孩子,爹娘是贫农,自己又能干,家里兄弟姐妹和睦,错不了。”
订婚那天,安安给姜八能和九妹磕了个头,磕得实实在在:“爹,娘,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这辈子,我都是你们的儿子。”
姜八能扶起他,眼眶有点湿,却笑着说:“傻小子,跟你爹还说这干啥。”
九妹看着安安,又看了看身边的姜八能,想起在千佛洞的那个夜晚,他说“只要心里的光不灭,再黑的夜也能走过去”。原来这光,不光能照亮自己,还能照着孩子,照着日子,一辈辈传下去。
院子里的鸡进窝了,拖拉机停在墙角,屋里的灯亮着,映着满窗的人影。这大概就是他们当年在天山时盼着的日子——不用再提心吊胆,不用再颠沛流离,只守着一大家子人,看着孩子们长大,看着日子像门前的溪水,稳稳当当地往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