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残躯余烬（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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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残躯余烬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矿道如同被遗忘的古墓，只有岩壁裂隙处渗出的黑血滴落，在粘稠的污秽中砸出微弱而空洞的“滴答”声，如同垂死巨兽缓慢的心跳。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焦糊、硫磺和更深邃的腐败气息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上。

楚烬的意识，沉沦在一片混沌的泥沼之中。

痛。无处不在的痛。是右臂被彻底撕裂、焚烧成焦炭的剧痛？是五脏六腑移位、经脉寸断的钝痛？还是灵魂被投入熔炉、被无数毁灭符文反复冲刷、撕扯的酷刑？他已无法分辨。只有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黑暗包裹着他，拉扯着他向更深、更沉的虚无坠落。

“放弃吧……挣扎……毫无意义……”葬渊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在意识碎片中幽幽回荡，冰冷、空洞，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疲惫，“你的躯壳……已如风中残烛……归于黑暗……才是永恒……”

黑暗如同温暖的裹尸布，诱惑着彻底沉眠。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

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如同破开厚重冰层的涓涓细流，艰难地渗入这片冰冷的混沌。

是左手掌心。

那枚紧紧攥着的青铜坠。

它不再爆发刺目的光芒，只是散发着一种温润而执着的淡金色微光，如同寒夜里最后一颗不肯熄灭的星辰。这微光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灵魂的力量，顽强地对抗着侵蚀而来的黑暗和葬渊的低语。它像母亲冰凉却温柔的手，轻轻拂过楚烬濒临破碎的灵魂，带来一丝微弱的、却足以锚定存在的清明。

“烬儿……活下去……”恍惚间，母亲被锁链贯穿前那泣血的哀求，跨越时空，在意识深处微弱地响起。

“楚哥……逃……”小七在腐池边最后嘶哑的呼喊，带着孩童的恐惧和决绝。

活下去！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楚烬沉沦的意识上！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不甘就此消亡的微弱悸动，如同微弱的火星，在冰冷的灰烬中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呻吟，从楚烬干裂焦黑的嘴唇中溢出。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晃动，如同蒙着厚厚的血污和尘埃。血色残月的微光透过矿道顶部的裂隙，吝啬地洒下，勾勒出满目狼藉的惨烈战场——焦黑碳化的岩壁、深陷的巨坑、四处泼溅的粘稠黑血和零星碎骨、还有自己身下那滩暗红近黑、散发着浓郁腥气的血泊。

剧痛如同苏醒的毒蛇，瞬间噬咬全身！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碎裂的骨骼和撕裂的内脏，带来窒息般的痛楚。他尝试动一下手指，右臂传来的是彻底失去联系的、如同不属于自己的沉重与麻木。他微微偏头，视线艰难地聚焦在自己那条如同焦炭般的右臂上。

触目惊心！

整条右臂从肩膀到指尖，呈现出一种焦黑、碳化、布满蛛网般龟裂的恐怖状态！深紫色的皮肤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烧焦树皮般翻卷、碳化的焦黑物质。覆盖其上的狰狞黑纹并未消失，反而如同烧熔后凝固的黑色金属液，深深嵌入焦炭般的皮肉深处，闪烁着冰冷、不祥的幽光，并且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沿着肩膀向他的脖颈和胸膛蔓延。每一次黑纹的蠕动，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和生命被吮吸的虚弱感。

代价……这就是强行催动那毁灭血焰的代价！这条手臂……彻底废了！甚至这反噬的黑纹，正在蚕食他残存的生命力！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淹没。

但左手掌心那青铜坠传来的温润微光，以及脑海中母亲和小七的残响，如同最后一道脆弱的堤坝，死死挡住了这绝望的潮汐。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视线艰难地移向岩壁角落。

“小……七……”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微弱地响起。

孩子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只被遗弃的破旧玩偶。他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矿石粉尘和溅落的黑血污迹，那只被腐蚀的脚踝伤口被尘土掩盖，看不清状况。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残留着一丝气息。

看到小七还活着，一股混杂着庆幸和更加沉重责任的复杂情绪，让楚烬残破的身体里又涌起一丝微弱的力量。

活下去……带他出去……

这个念头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他尝试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撑起身体。

“呃啊——！”仅仅是抬起上半身这个微小的动作，就牵扯到全身的伤势，剧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体内搅动！断裂的肋骨刺入肺腑，让他猛地咳出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液！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身体重重摔回冰冷的地面，溅起一片血污。

太虚弱了！失血过多，内腑重创，右臂反噬持续侵蚀……别说带小七离开，他自己能爬出几步都是奢望！

“挣扎……徒劳……归于黑暗……才是解脱……”葬渊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来，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漠，“你的血……你的魂……终将被我……同化……放弃……拥抱……永恒的寂静……”

寂静……多么诱人……

楚烬疲惫地闭上眼，剧痛和虚弱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再次沉向黑暗。青铜坠的微光似乎也变得遥远。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沙……”

极其轻微、如同无数细沙摩擦岩石的声响，再次从矿道深处、伽罗消失的方向传来！

不是之前血蛇奴滑行的粘腻声，而是一种更加密集、更加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

楚烬猛地睁开眼！血红的瞳孔因极致的危机感而骤然收缩！

葬渊的低语瞬间变得尖锐而兴奋：“食物……送上门了……虽然……是低劣的……虫子……”

只见矿道深处那片粘稠的黑暗中，开始涌动起一片灰褐色的、如同潮水般的阴影！那是由无数只拳头大小、甲壳坚硬如铁、口器如同锯齿般锋利的怪异甲虫组成的洪流！它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移动的死亡地毯，所过之处，地面残留的黑血污迹、碎骨、甚至坚硬的矿石，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声，被它们疯狂地啃噬、吞没！

噬矿铁甲虫！矿场深处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食腐者！它们被血腥味和能量残留吸引而来！

这些甲虫幽绿的小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口器开合间发出密集的“咔嚓”声，如同死神的磨盘！它们的目标清晰无比——地上那滩属于楚烬的、蕴含着奇异能量的暗红血泊！以及血泊中……那两具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虽然微弱）的“食物”！

虫潮的速度极快！如同汹涌的灰褐色浊流，瞬间就蔓延到了楚烬身前数丈！

死亡的腥风带着浓烈的土腥和腐败气息扑面而来！楚烬甚至能看清最前排甲虫那锯齿般口器上残留的矿石碎屑！

“吼——！”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和暴怒，混合着葬渊低语中那对“食物”的贪婪刺激，让楚烬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他残存的求生意志被彻底点燃！

不能死！不能死在这些恶心的虫子嘴里！更不能让小七被它们啃噬！

“力量……给我力量！”楚烬在心底疯狂咆哮，不是向葬渊祈求，而是向自己那残破不堪的躯壳榨取最后一丝潜能！

嗡！

左肩和胸膛上蔓延的狰狞黑纹，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濒死的意志和那汹涌而来的“食物”气息，猛地爆发出刺目的乌光！一股冰冷、暴戾、带着纯粹吞噬欲望的能量，不顾一切地压榨着楚烬残存的生命力，疯狂涌入他唯一还能勉强控制的——左臂！

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惨烈的剧痛！仿佛全身的血液和骨髓都被强行抽离，注入左臂！左臂的肌肉瞬间虬结、膨胀，皮肤表面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深紫色！那些原本蛰伏在皮肤下的细微黑纹，如同被激活的毒蛇，瞬间变得粗壮、凸起，在深紫色的皮肤上勾勒出扭曲诡异的图案！

一只比右臂凝聚时更加模糊、却散发着更加纯粹吞噬欲望的饕餮之爪虚影，在楚烬的左拳前方艰难地、明灭不定地凝聚出来！爪影黯淡，边缘不断溃散又重组，爪心的黑暗漩涡旋转得极其缓慢，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

代价是惨重的！楚烬的脸色瞬间灰败如死人，仅存的右眼眼白迅速被血丝爬满，嘴角再次溢出暗红的血沫！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被左臂的黑纹和那勉强凝聚的兽爪疯狂抽走！

“来啊！畜生！”楚烬发出困兽般的咆哮，布满血丝的左眼死死盯着汹涌而至的虫潮！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被黑纹覆盖、凝聚着饕餮之爪虚影的左臂，狠狠扫向最先扑至面门的几只铁甲虫！

噗！噗噗！

几声沉闷的爆裂声响起！最前排的几只铁甲虫在接触到黯淡兽爪虚影的瞬间，坚硬如铁的甲壳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爆碎！粘稠的绿色体液和破碎的甲壳四溅！爪心的黑暗漩涡艰难地旋转，将爆碎的虫尸和逸散的能量勉强吞噬！

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冰冷的能量反馈回来，稍稍缓解了左臂抽吸生命力的剧痛，带来一丝扭曲的“饱腹”错觉。

“吞噬它们！更多的……虫子！”葬渊的低语充满了贪婪的鼓噪。

但虫潮的数量太多了！楚烬这拼死一击，仅仅撕碎了最前面的十几只！更多的铁甲虫悍不畏死地涌了上来！它们无视同伴的死亡，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楚烬和他身后的小七，锯齿口器疯狂开合，如同灰色的死亡浪潮，瞬间就要将两人彻底淹没！

楚烬的左臂在挥出那一下后，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饕餮之爪虚影明灭不定，随时会溃散。他的视野开始模糊，黑暗再次从边缘侵蚀而来。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动，毫无征兆地在楚烬意识中响起。

不是葬渊！不是饕餮！也不是青铜坠！

来源是……他身后昏迷的小七！

楚烬残存的感知中，小七那微弱的气息，在这一刻突然发生了一丝奇异的变化！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古老、坚韧、如同大地般厚重意志的气息，从小七蜷缩的身体里悄然弥漫出来！

与此同时，小七怀中那半枚紧紧攥着的铜锁，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汹涌扑至、距离楚烬和小七不足三尺的噬矿铁甲虫，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散发着令它们本能恐惧气息的壁垒！冲在最前面的甲虫猛地一滞，幽绿的小眼中瞬间流露出极致的恐惧和慌乱！它们疯狂地摆动锯齿口器，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嘶”声，如同遇到了天敌，竟硬生生止住了冲锋的势头！后面的虫潮撞在前排停滞的甲虫身上，顿时乱作一团，互相踩踏，发出混乱的“咔嚓”声！

整个汹涌的虫潮，竟然在距离两人咫尺之遥的地方，诡异地……停滞了！

“这是……？”楚烬残存的意识捕捉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血红的左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葬渊的低语也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疑和……一丝忌惮：“地脉……守护？不……如此微弱……不可能……”

那无形的、令虫潮恐惧的气息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如同风中烛火般迅速消散。

虫潮的混乱只维持了不到两息。那股令它们恐惧的气息消失后，贪婪和饥饿再次压倒了本能！最前排的甲虫在短暂的混乱后，幽绿的眼睛重新锁定近在咫尺的“食物”，锯齿口器疯狂开合，再次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不——！”楚烬发出绝望的嘶吼，拼尽最后力气试图抬起左臂！

但太迟了！虫潮的速度太快！

就在那锯齿口器即将触及楚烬面门的刹那——

嗡！！！

楚烬左手掌心紧握的青铜坠，毫无征兆地再次爆发出光芒！但这一次，不再是温润的淡金，也不是燃烧的血色，而是一种……深邃、厚重、如同承载了万古岁月的暗铜色辉光！

这辉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镇压万物的沉重感！它瞬间以楚烬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直径约莫一丈的、半透明的暗铜色光罩，将楚烬和身后的小七一同笼罩在内！

砰砰砰——！！！

如同雨打芭蕉！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只噬矿铁甲虫狠狠撞在暗铜色光罩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光罩表面荡漾起一圈圈涟漪，看似薄弱，却坚不可摧！那些足以啃噬矿石的锯齿口器咬在光罩上，只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

虫潮瞬间被阻隔在外！无数铁甲虫在光罩外疯狂地爬行、啃噬、冲撞，幽绿的眼睛充满了焦躁和贪婪，却无法逾越雷池半步！

“呃……”楚烬闷哼一声，身体剧震！光罩形成的瞬间，一股沉重无比的压力瞬间作用在他身上，仿佛背负了一座无形的山岳！本就重创的身体在这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骨骼嘎吱作响，眼前阵阵发黑！更让他心惊的是，维持这光罩的能量来源，并非完全来自青铜坠，更像是……在疯狂抽取他体内残存的生命力和……左臂黑纹中那冰冷的葬渊之力！

他左臂上刚刚凝聚的饕餮之爪虚影瞬间溃散！那些凸起的狰狞黑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剧烈地扭曲、挣扎，颜色似乎黯淡了一丝，但反馈给楚烬的，却是更加剧烈的、生命被双重抽离的虚弱和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