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长勺血雨,阶下囚的双生抉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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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宫大殿的琉璃顶被新君登基的钟鼎声震得嗡嗡回响。齐桓公小白端坐于蟠龙御座之上,冰冷的青铜蟠龙椅背映着他年轻却已毫无波动的脸。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缓缓扫过阶下新封的文武,最终落在位列朝班最前、一身崭新上卿玄冕的雍廪身上。后者垂首肃立,那身华美朝服依旧遮盖不住衣领深处隐约可见、未能洗净的暗红血渍。

“雍卿诛逆定鼎,功在社稷。”桓公声音平静如古井,每个字却清晰地敲在众臣心头,“赐食邑千户,玉璧十双,着总管国都四门守备之职。”

“谢主隆恩!”雍廪深深叩拜,额头撞击金砖的声音沉闷清晰。

大殿瞬间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所有臣子都屏住呼吸,仿佛预感到一柄无形的利刃即将出鞘。就在这死寂的漩涡中心,桓公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更加低沉,每个字都裹着千钧重量,沉沉地压在殿堂之上:

“然……”桓公目光穿透殿门,投向南方遥远而模糊的鲁国疆界,如同锁定猎物,“……孤那位长兄公子纠……尚在鲁国境内。”他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蟠龙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催命的更鼓,“其一日不死……孤……便一日寝食难安!”那“安”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淬冰的杀意!

殿内死寂无声。阶下群臣或垂首屏息,或互相交换着惊惧眼神。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凝滞里,一道身影排众而出,踏前数步,重重跪倒!

正是鲍叔牙!

“主上之忧,乃社稷之患!”鲍叔牙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石般穿透性的力量,轰然回荡在空旷大殿,“臣!斗胆请命——!”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御座之上的年轻君王,没有丝毫犹豫与退缩,每一个字都如掷地有声的巨石:“领精兵五千!直抵鲁境!面见鲁公!”

他微顿一瞬,气息沉凝,眼中寒芒如同淬过寒霜的利刃,一字一顿,清晰地将最后的谋划钉在殿宇冰冷的空气中:

“若——鲁公能识时务,亲手——铲除祸根!并——缚还管仲、召忽二逆……则齐鲁邦交尚在!万事皆休!”他眼中寒光骤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决绝的、玉石俱焚的杀气,“若——其抗命不遵……不肯献出人头……”一股如有实质的杀戮风暴瞬间在他周身卷起!“臣——愿亲提铁甲,生擒公子纠于鲁国朝堂!纵粉身碎骨,亦必为主上——诛此心腹大患!”

五千!直逼鲁境!生擒于朝堂!

这番杀机四溢、刚猛决绝的陈词,如同投入油锅的冰水,震得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在噼啪作响!不少朝臣惊骇抬头!唯有御座上的桓公,眼中最后一点犹疑被彻底燃成燎原之火!

“好!好!”桓公霍然起身,案上玉圭被震动发出清越颤音!宽大的袍袖带起劲风,“孤允卿所请!拨尔五千虎贲!即刻——开拔!”他那带着血气的声音在殿宇穹顶轰然炸开,如同雷霆下达最终的敕令!

“唯!”鲍叔牙应声如雷!深深叩首,起身时如同一柄出鞘的玄铁重剑!

鲁国曲阜,长勺原野。

本应麦浪翻滚的原野,此刻却覆盖了一层令人窒息的玄黑铁甲!五千齐军精锐如同沉默的潮水,在距离鲁国边境线仅仅十数里的开阔地带铺展开阵列!战马烦躁地刨打着蹄下的泥土,冰冷密集的戈戟如荆棘丛林般直指天际,矛尖在深秋惨淡的日色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点点寒芒!一股无形的、裹挟着浓厚血腥与死亡威胁的庞大煞气,如同万仞高山,沉沉地压在边境线上所有鲁人战栗的心头!鲁国边境戍卒的了望台上,士兵们脸色发白,双腿止不住地颤抖,那无声的铁甲洪流,远比任何咆哮的战争宣言更令人胆寒!

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背负着象征国书的墨漆铜筒,扬起一路尘烟,冲入曲阜王宫深处。

沉重的国书落在鲁庄公身前的紫檀御案上,墨漆铜筒边缘反射着冰冷的光。庄公屏退左右,指尖微微颤抖地启开密封的铜盖,展开那份以桓公名义、由鲍叔牙亲笔起草的丝帛。墨迹浓沉如血,力透绢素:

“……齐小白惶恐再拜鲁君足下:赖天之德,诸侯宾服,黎庶戴首,小白愚钝,忝承列祖,嗣守宗祧。然……”

“……国之重器,唯一不二!公子纠者,虽为骨肉手足,实乃国之大蛊!念同气之亲,不忍血刃……”——字里行间透着伪善的冰冷,却又在下一句陡然转厉,杀气凛然——

“……故!敢烦劳尊驾,代小白——行此绝义之斧!”每个“代”字、“绝”字都用墨极重,如同滴落的毒涎!“管仲、召忽!二逆贼首,尤请槛送归齐——以雪臣弑君之耻!”

“若鲁君念故旧而私……不忍割恩……”鲍叔牙的字迹骤然变得锋锐刻骨,如刀劈斧凿!——“则齐鲁之谊,今日尽绝!锋镝相指,血淹长勺!必至鲁地百里焦土,方……休!”

最后那“休”字,带着撕裂的弧度,如同一把鲜血淋漓的断头斧,重重悬于国书末端!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汁与寒冰,带着泰山压顶般的霸道与恫吓!

庄公手指一抖,那沉重的丝帛如同烧红的烙铁般从他指间滑落!跌在案头一方温润莹泽的白玉璧上——那正是昔日公子纠初至鲁国避难,满怀期冀亲手赠予他的和田玉璧!象征着同盟与庇护!此时,冰冷的国书与温润的旧物碰撞在一起,一个刺骨冰寒,一个却如同嘲讽般的烫手!

庄公猛地闭眼,深吸一口气,那气息灼烫得他胸腔刺痛!他缓缓转身,目光看向肃立一旁的近臣施伯,那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恐惧、不甘,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绝望:“施伯……鲍叔牙……兵压境上……如之奈何?”

施伯须发花白,眼底深处有着洞穿乱局的老辣冰霜。他没有看案上的国书,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望向那一片压境玄甲的煞气方向,声音低沉平静,却带着无可辩驳的残酷现实:

“君上!臣观小白新君之相,得鲍叔牙为肱骨,隐有峥嵘……此人若立,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成鞭笞四方之雄霸!其今日所索……看似无理苛责……”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如同锐利的刀刃直剖要害,“然……公子纠……在鲁……不过一寄人篱下、朝不保夕的流亡公子!鲍叔牙五千铁甲……才是悬于鲁人颈上真正的断头刀!若拒其命……”

施伯微微一顿,目光如同寒冰刺入庄公犹疑的眼底,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长勺平原将化为炼狱!鲁国社稷根基难保!为一流亡之躯……赌上倾国之危……君上……值否?”他最后一句反问如同重锤砸在庄公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不如……”施伯的声音如同冰锥凿石,“……割一弃子之头!换得强邻一时息兵!此……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庄公缓缓咀嚼着这四个字,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他伸出手,指尖在公子纠所赠的那块玉璧上轻轻划过,感受着那温润如玉却也冰冷刺骨的触感,仿佛那正是纠向他求援时温热的手掌。

“传……”庄公声音沙哑撕裂,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喉咙里抠出血来,“……传公子纠……入殿觐见!”

片刻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公子纠一身赴宴时的锦袍,带着一丝被召见的茫然和残存的奢望踏入大殿。然而,当他目光触及王座上庄公那张如同寒冰雕琢、毫无表情的脸时,心头猛地一沉!再看到御案上那卷展开的、墨迹如血的齐书,以及庄公身侧、施伯眼中那毫无掩饰的冰冷怜悯……

一股不祥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鲁……鲁侯……?”公子纠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为何……为何传召?”

庄公没有回答。他避开了纠那双骤然涌上恐惧与绝望的眼睛,手指无声地指向案上那封催命的国书,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如同在宣判自己的凌迟:“……齐国……新君桓公……有国书至此……”

公子纠猛地冲上前几步,一把抓起那触目惊心的帛书!目光如电般扫过其上如同毒蛇蜿蜒的字句!当他看到“代小白行此绝义之斧”一行字时,如同被一道九霄玄雷劈中天灵盖!全身血液瞬间冻结!他猛地抬头,望向王座之上那个昔日信誓旦旦、许诺助他复国的鲁庄公!那眼神充满了被彻底背叛的惊骇与撕裂般的痛苦!声音因极度绝望而彻底变调,尖锐得如同利爪刮过琉璃:

“鲁侯——!!!”纠的锦袍被他因激愤而攥紧的双手死死绞住,“昔日!纠避难于鲁!尔曾对天盟誓!‘鼎力相助,复国共荣’!言辞凿凿!犹在耳畔!尔何惧小白?!畏齐国五千铁蹄乎?!今日竟……竟丧心至此!宁做屠夫之刀!不成友邦之义?!鲁桓公!!”他撕心裂肺地嘶吼,带着泣血的控诉,“尔负我!尔负我!!!”

那锥心泣血的质问如同洪钟在殿宇内撞击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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