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生窦囚笼,堂阜解缚(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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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宫深处,新君御座尚留清漆幽光。鲍叔牙那五道裂殿惊雷般的“弗若夷吾也”犹在殿宇梁柱间发出嗡鸣余震。阶下侍从正埋头清理满地狼藉的琉璃金屑碎片。

丹墀中央,那两口盛装人头的椴木函敞开着口子,浓烈的血腥与防腐石灰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盘桓不散。封口边缘的裂缝如同丑陋的伤口,渗出深褐色接近凝固的血珠,将鎏金地砖的缝隙染得更深、更脏。

齐桓公的手指无意识地按着腰间束带深处——那断箭与玉钩的残骸已被收入黑檀印匣,但坚硬冰冷的触感透过锦衣,如同烙铁般烫灼着他的皮肤。他目光越过殿前那两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死死钉在殿外南方那一片属于鲁国的、隐约传来血腥气息的虚空之上,声音如同被砂石摩擦过,干涩而艰困:

“既如此……为社稷故……传旨……”每一个字仿佛都重若千斤,“……遣使!入鲁!讨……讨回那阶下之囚——管仲!”

鲍叔牙霍然抬首,眼中瞬间爆发的亮光几乎刺破殿中浮尘!然而那光芒迅速被他敛去,代之以一种洞彻世事的深沉忧虑,肃然进言:“主上明鉴!鲁有施伯,智算深沉!彼必洞悉我索回管仲之深意!若其识破我欲用之……定会百般阻挠!甚或……抢先灭口!”他猛地向前一步,声音斩钉截铁:“此去使者,非能言善辩、急智过人者不可!必得在施伯刀落之前……以雷霆之势……堵其口舌!夺人而还!”

“谁人可当此任?!”桓公声音带着被逼迫的急躁。

“公孙隰朋!”鲍叔牙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此人敏于辞令,柔中带刚,能探微知着!且其出身公族,位分尊崇,足以慑鲁君臣!”

“准!”桓公从齿缝里挤出一字,手掌再次按向印匣位置,眼中那点屈辱的怨毒之火被强行摁回一片深沉的冰冷之中,“命隰朋即刻……启程!”

鲁宫大殿刚刚洗刷过的金砖上,血腥气仿佛依旧在空气里飘浮。庄公坐在御案后,指尖神经质地摩挲着案上一方新换的羊脂玉璧,眼神空洞失焦。施伯侍立其侧,目光如同浸过冰水的刀锋,冰冷地审视着阶下这位来自齐国、举止进退有度、面容却带着一丝微妙谦恭的使者——公孙隰朋。

隰朋深深躬身,宽大的锦袍袖口拂过地面金砖,姿态无可挑剔,双手高捧一卷密封严实的齐君国书:“外臣隰朋,奉寡君之命,拜谒鲁侯。”

锦盒被侍从接过,呈递案前。庄公用指尖轻轻启开铜扣,取出内里的丝帛。帛书墨迹淋漓,带着扑面而来的、属于新君的冷硬威严:

“……鲁侯台鉴:齐小白再拜……窃闻——寡国旧臣管仲,身犯不赦之叛罪!罪证昭彰!今闻此逆囚……竟匿于贵境!……实令寡君寝食难安!深恨不能……亲手……诛此贼獠!以雪当道射钩之耻!以戒天下不忠之徒!今遣使冒昧……敢乞鲁侯——准允外臣……押解此逆……归齐……”

庄公的目光僵在“亲手”、“诛此贼獠”、“雪耻”几个浓墨重笔、带着铁腥气的关键词上!一股荒谬的侥幸和如释重负感猝然袭来!齐侯!终究还是在意那当胸一箭!还是要杀管仲!好!好!

“哈!”庄公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扯动,正要开口。

“君上且慢——!”

一个冰冷刺骨、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蓦然自身后响起!施伯一步踏前!几乎撞翻了庄公身侧那只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盛放过血污之物的空铜盘!咣当一声刺耳脆响!

施伯那枯瘦苍老的面容因急怒而扭曲,手指戟指隰朋,目光却死死钉住脸色遽变的庄公,声音带着洞穿阴谋的锐利嘶喊:“齐侯——好毒的心计!此国书——字字是欲盖弥彰!句句为瞒天过海!他哪里是要杀管仲?!这分明是——脱其囚笼!迎其归国!图谋——以天下之才!铸其齐国之——不世霸业!!”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钢针扎在庄公刚刚升起的侥幸泡沫上!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庄公的心脏!

“什么?!”庄公脸上的侥幸笑意瞬间冻结、碎裂!他猛地抓住那卷国书,指尖死死抠着“雪耻”二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字迹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干透的墨气!

“管仲……乃……”施伯的呼吸因急怒而粗重,声音却沉如地底寒冰,带着一种末日预言般的绝望寒气,“……翻覆四海之巨擘!吞吐乾坤之奇才!若此人……得脱牢笼!重归齐国!被那志在鲸吞的齐侯所用!十年之内!齐将强如虎兕出柙!纵楚秦莫敢撄其锋!而我鲁国——”他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庄公惊惧的眼底,“——将是齐刀下第一只待宰之牲!国土沦丧!宗庙倾颓!只在反掌之间!”

他猛地凑近,灼热的气息喷在庄公冷汗涔涔的颈侧,声音压得如同鬼魅低语,带着同归于尽的狠绝:

“趁此刻!管仲尚困于生窦暗狱!趁齐国爪牙——仅此一使!速斩管仲!将其尸……交付隰朋!!”枯瘦的手掌狠狠向下一切,“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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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庄公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命运扼住咽喉般的颤栗和疯狂,“……对!杀!杀了管仲!把尸体给他们!永绝后患!!”他惊惧地嘶喊出声,手指抖索着,仿佛要立刻传令!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阶下一直垂首恭立的隰朋动了!他并没有立刻激烈抗辩,反而极其沉稳、甚至略带一丝哀恳地撩袍单膝跪地!声音清朗中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鲁侯明鉴!施大夫谋国之言,深矣!然——外臣斗胆进言:我寡君之心……岂仅止于国书?!”

他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一种被“误解”的冤屈光芒,声调陡然拔高,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寡君恨那管仲!恨毒了!当道一箭!洞穿玉钩!此等奇耻大辱!铭心刻骨!寡君早有誓言——非亲身!非亲手!不得亲刃此贼!亲手剜其心肝!剁其骨肉!焚其脏腑!以血祭带钩!方解心头巨恨!!”他字字泣血,仿佛在诉说桓公的滔天恨意!

他豁然抬臂,指尖直直指向御案:“今日!鲁侯若将一具冰冷死尸……交予外臣带归……”隰朋的声音陡然转为冰冷刺骨的质疑,“……寡君……一腔刻骨之恨……如何倾泻?!满腔郁愤……何由发泄?!此仇不报……心火难消!国威何存?!若寡君因此郁结成疾……”他声音陡然转厉,带上玉石俱焚的威胁!“……我齐国之怒!必将——焚遍鲁地——寸草不留!贵国——何安?!”

轰!

这番如同血泪控诉般的辩词,裹挟着狂暴的雷霆之力!不仅瞬间击碎了施伯“杀尸”的毒计!更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狠狠浇在庄公摇摇欲坠的心防之上!齐侯的暴戾残忍!齐国的雷霆之怒!那五千兵临长勺的玄甲铁骑!尽数化作碾向鲁国头顶的巨轮!

庄公双腿一软,几乎瘫坐下去!他惊恐地看着脸色铁青的施伯,又看看阶下跪地、目光如炬的隰朋,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罢了!罢了!施伯!此……此人……不可留……亦不可杀于鲁!取……取管仲来!交……交给齐使带走!要杀要剐……由得齐侯……去!去!”

施伯猛地闭眼!喉头剧烈滚动了一下!枯瘦的手指深陷进掌心,留下几道惨白的印痕!他知道——大势已去!

堂阜驿道,秋风卷起黄土尘烟。远处鲁国送囚的队伍扬起的烟尘尚未散尽。旷野之间,三辆囚车如同黑铁铸就的移动牢笼,缓缓驶入驿站前的空地。最后一辆囚车的生铁栅栏格外厚重粗大,一道身影蜷缩在车内最深处的阴影里,枷锁沉重,头颅深埋,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泥塑。

“吁——!”押送将领勒住头马。

几乎就在囚车停稳的瞬间!

驿道上尘烟翻滚!一道快得只留下虚影的玄衣铁骑如同狂风般卷至囚车近前!一骑绝尘!竟是鲍叔牙!

“打开!速速打开!”鲍叔牙的声音因急迫而沙哑!他根本不顾还在擦拭汗水满脸尘土的鲁将,猛地翻身下马!动作快如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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