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鄢水祭·荒谷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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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脆的兽皮卷轴裹着浓烈恶臭的沼泥腥气,被一个浑身沾满腐烂水草茎叶、几乎看不出原本人形的罗国信使,双手高举过头顶。他匍匐在楚军先锋大帐入口那片被踩得稀烂的淤泥地边缘,身体因恐惧和跋涉的疲惫而筛糠般抖动。淤泥里翻腾着腐败的微小气泡,发出细微的“咕嘟”声。整个帐内帐外,被彭水淤积的腐臭和帐中连日不散的酒气、汗酸、以及屈瑕那柄青铜阔剑上不曾洗净的血腥混合而成的、令人作呕的浊气笼罩着。

信使嘶哑颤抖的声音刺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闷:“罗……罗侯……敬呈楚……楚先锋屈……屈大将军麾下……我王言……楚威震汉东,所向披靡……实不敢掠其锋锐于鄢水之畔……今斗胆……恳请屈将军……移步……渡……渡鄢水一战!于……于开阔处……一决……雌雄!以免……天威重器……毁于……小……小利之隘……”

声音在大帐厚重的门帘前戛然而止。一股无形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凶戾气息,如同沉睡的毒蟒被触碰了逆鳞,缓缓自帐内弥漫开来。

门帘猛地被人从里面粗暴地掀开!屈瑕高大的身影撞了出来。他依旧玄甲半挂,露出汗津津、疤痕虬结的精悍胸膛,赤红的双眼里布满了日夜颠倒、被酒精与傲慢灼烧出的蛛网般血丝!那张曾经令绞将胆寒、郧君授首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种被低贱蝼蚁亵渎了威仪的极端暴戾!他看也未看那跪在泥里的信使,仿佛对方只是一团碍眼的烂泥!

“决——雌——雄?”屈瑕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砾在青铜鼎上摩擦。每一个字的吐出都仿佛带着火星。他猛地一伸手!不是去接那卷轴,而是用那双骨节粗大、布满厚茧、指缝残留着郧大夫程文龙脑浆碎末的手掌,一把攥住了信使高高捧起的兽皮卷轴!

“嗤啦——!!!”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裂帛又似撕碎厚皮的脆响!那卷轴在屈瑕沛然巨力下根本不像是一张柔韧的兽皮,更像是一张朽脆的枯叶!瞬间被撕扯、扭曲、揉烂!兽皮碎片裹挟着沾染其上的腐泥浆水,如同肮脏的雪片在令人窒息的浊气中四散激射!一片粘着黑泥的碎片划过跪着信使惊恐扭曲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痕!

整个中军帐前的空气在爆裂声中彻底凝固!只剩下信使喉咙里因极度恐惧而发出的“咯咯”声。连营盘远处沼泽里蛙鸣虫嘶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暴虐吓住,陷入短暂死寂。

屈瑕眼中那片被酒精与骄狂灼烧出的赤色,陡然被这片撕碎的帛书彻底点燃!那不再仅仅是暴戾,而是被“羞辱”二字彻底引爆的、足以焚毁一切理智的狂怒野火!

“罗——狗——安——敢——如——此——戏——吾——?!”惊天的咆哮如同裹挟着炸雷的音浪,狠狠砸在营前每一个士卒的耳膜和心脏上!泥浆地面都被震起一圈涟漪!

“呛啷——!!!”

腰畔那柄饮血无数的“荆裂”重剑瞬间出鞘!昏暗光线下,布满细微龟裂和暗红血痂的青铜剑身,竟然爆射出刺目的凶光!如同毒蟒睁开了猩红的竖瞳!

“死——!!!”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辞!只有最赤裸的杀戮指令!屈瑕的手臂筋肉坟起如盘绕的青铜巨蟒,沉重的阔剑化作一道撕裂灰暗天幕的血色厉电!带着纯粹暴虐的力量与极速,破空斩落!目标——直指泥地里那个因极度恐惧而瞳孔涣散、甚至忘了躲避的信使!

“噗嚓——!!!”

不是斩首的脆响,而是混合着骨肉、脏腑、泥浆一起在狂暴力量下迸溅、粉碎的沉闷巨响!

锋锐无匹的阔剑剑锋先是斜劈开信使的颈项,然后毫无阻滞地一路向下!如同烧红的餐刀切进油腻凝固的猪脂!肩胛骨、胸椎、肋骨、内脏……所有阻挡在这柄暴怒重剑下的物质,在那摧枯拉朽的巨力下瞬间化为齑粉!腥红、暗黄、墨绿的碎片混杂着泥浆和断裂的骨渣,如同被碾碎的蛆虫般猛烈喷溅开来!泼洒在屈瑕赤裸的胸膛、虬结的面庞上!连他身后大帐厚重肮脏的门帘都被泼洒出大朵大朵狰狞的污血之花!

一剑!那信使跪伏于地的残躯连同那团被揉烂的兽皮卷轴,都化作了一团分不清彼此、粘附着湿泥碎骨烂肉的糜烂污物!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瞬间压过了所有腐臭!

屈瑕立于这团血肉狼藉之上!青铜阔剑上流淌下粘稠的血肉丝缕,滴落泥地。他布满血丝的赤红眼球死死钉向鄢水的方向,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刚刚撕碎了宿敌的凶兽。

“擂鼓——!!!”

屈瑕的咆哮炸裂空气,带着未散的血腥气,如同地狱传来的号角!

“三军——!!!给老子——渡——鄢——水——!!”

楚军的战鼓被重重捶响!那鼓皮蒙着坚韧的人皮,在力士裹着兽骨巨锤的狂击下,发出沉重闷响,仿佛在碾压所有亡魂的悲泣!与鼓点一同激荡的,是前锋营盘各个角落骤然点燃的、对屈瑕血腥威势盲目崇拜的狂潮!破绞斩郧的骄横!虐杀使者的凶戾!此刻彻底点燃了这被困泥沼多日的楚军!那柄滴血的“荆裂”就是他们的信标!他们不再惧怕眼前的恶水,反而如同嗅到血腥的水蛭,渴望着对岸更丰美的杀戮!

楚军的黑色洪流卷动起来!如同被煮沸翻腾的浊浪,兵甲戈矛摩擦碰撞,汇成一股令人牙酸的金属喧嚣!无数简陋的木筏、竹排,甚至抱着圆木的楚卒,争先恐后地扑向那条名为鄢水的、狭窄却水流湍急的支流!浑浊湍急的河水被搅得沸腾,水花四溅!冲在最前面的士兵跳下筏子,皮靴深陷河底滑腻的淤泥,被水流冲得踉跄,同伴吼叫着拽住他们的手臂,更多的人推搡着向前,冰冷的河水瞬间没到腰际、胸口!窒息感与战场狂热的冲动交织,扭曲着每个奋力涉水者的面孔!

“渡!快!罗狗就在对岸!冲过去——!!”

“砍瓜切菜!灭了罗——!”

嘶吼在河面上空回荡,混杂着人马的喘息、铁甲入水的闷响、以及水流冲击盾牌的哗啦声。

河水深处,冰冷刺骨。第一批前锋数百勇士已艰难淌过齐胸深的中流,踏上了对岸那被河水冲刷得光滑的卵石浅滩!他们浑身湿透,沉重滴水的皮甲粘在身上,冰冷的寒意侵袭骨髓,却兴奋地用武器敲打着盾牌,向后方传递着踏足敌岸的信号!胜利似乎在望!

就在这时!

如同地狱大门被猛然拉开!

“嗡——嘣嘣嘣嘣嘣嘣——!!!”

一片如同无数巨大毒蜂瞬间炸开蜂巢、又似千百张巨弓同时离弦的恐怖厉啸!撕裂了鄢水上空的死寂!来自头顶!来自那片陡峭狰狞、如同沉默巨兽俯瞰河滩的黝黑石崖!

数百点致命的幽光,在崖顶稀疏灌木与腐败苔藓伪装的缝隙间,骤然亮起!

箭!密集到无法想象的箭!不是轻飘飘的羽箭,而是粗如儿臂、通体泛着冷硬乌青金属光泽的——重弩怒矢!它们如同被死神的意志凝聚,几乎排成一片笔直如瀑布般的死亡铁幕,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垂直砸落!

噗!噗噗噗噗噗!

没有金铁交鸣的脆响!只有无数锐器扎穿血肉、穿透皮甲、撕裂骨骼、凿碎内脏的沉闷钝响!在狭窄的河滩上轰然奏响!如同无数沉重的木槌狠狠砸在成筐的烂肉之上!

刚刚踏上河滩的楚兵先锋,连抬头看清敌人脸孔的瞬间都未能拥有!就在这猝不及防的毁灭性打击下成片倒下!他们挺起的胸膛、刚迈出的腿脚、敲击盾牌的手臂……被那些可怕的弩箭轻易贯穿!箭镞巨大而沉重,带着强劲动能的撕裂效果!一个壮硕的楚卒刚举起青铜盾牌试图格挡,一支怒矢便无视盾牌格挡的角度,狂暴地洞穿了蒙着牛皮的厚木盾牌!余势未衰!深深扎入他肩窝与脖颈的连接处!如同钉子般将他整个人钉死在滑腻的卵石滩上!四肢仍在绝望地抽搐!

更多是纯粹的穿透!一支弩箭贯穿前排一卒后颈的同时,又狠狠凿入后面紧跟同伴的面门!眼眶、鼻腔、口腔同时爆开粘稠的血雾脑浆!

“嗬……呃啊——!”惨叫刚刚冲破喉咙,就被接连落下、洞穿身体的下一支、下两支弩箭打断!被钉穿的躯体如同屠宰场里挂起的胴体,在河滩边缘疯狂抖动着!鲜血如同开闸的赤色喷泉,汩汩而出,瞬间将河滩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粘稠的血液沿着光滑的卵石缝隙,汇入浑浊的鄢水,激荡起更大团暗红色的涟漪!

河滩瞬间化为真正的炼狱尸场!残肢断臂、破碎脏器、撕离躯体的头颅滚落!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浓烈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比彭水的腐臭更令人窒息!

“盾!!举盾——!!!”河中央尚存的楚将睚眦欲裂,发出撕裂的吼叫!

混乱中,屈瑕猩红的双眼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屠戮彻底惊醒!醉意与狂傲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他正站在一只最大的木筏上,被亲卫簇拥,已接近南岸!他甚至能看清岸上滩涂卵石上溅射出来那滚烫刺目的血点子!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退——!全军后撤——!!!退守北岸——!!!”屈瑕的嘶吼完全变了调,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尖利!他猛地从身旁掌旗官手里夺过一面鲜红的指挥旗帜!那是代表紧急撤退的“玄鸟退帜”!他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向后——向混乱的河中军马方向——用力挥舞!!!

“快——!退——!!”红旗翻飞,在惨烈的河滩背景上舞出一片绝望的血影!

就在他手中的红旗骤然右挥的那一瞬!

鄢水的南岸!不是对岸石崖!而是他们身后!楚军出发的北岸浅滩方向!

“呜——呜——呜——”

三声凄厉、刺耳、如同豺狼夜嚎的骨笛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混浊的水天交界处!压过了震天惨嚎、压过了箭矢呼啸、压过了湍急水流!

北岸!那片被水线切割、同样狭窄的滩涂地带!原本是一片死寂!

此刻——

“轰——!!!”如同沉寂死地骤然喷发的火山!

密集成林的巨大骨矛!粗糙的兽皮巨盾!涂抹着诡异青蓝油彩、赤膊精悍的身影!如同从淤泥和腐草之中猛然钻出的恶魔军团!毫无征兆地现身!人数远超预料!他们嚎叫着只有蛮荒部族才懂的战吼,声音嘶哑狂野,带着原始嗜血的疯狂,如同无数破漏的风箱在挤压咆哮!蛮族!真正的“鬼面蛮王”精锐!竟不知何时早已潜行至此!彻底封锁了楚军出发的北岸滩头!

一个身躯远比寻常人高大雄壮、赤裸上身、古铜色皮肤上刻满诡异墨色刺青与血口旧疤、长发结成无数细小骨饰辫子的凶悍身影,立于一块巨大礁石之上!他手中紧握一柄极其沉重、镶嵌着人牙的巨大石斧!斧刃缺口处还残留着暗黑的干涸血迹!正是那深山的蛮王!他如同魔神降世,石斧直指河中一片混乱的楚军前锋!嘴里爆发出震耳欲聋、充满残忍快意的战吼!

“吼——!死——!”

早已蓄势待发的蛮族猎杀军团!如同饿疯了的狼群,对着河水中那些因遭临头箭雨陷入混乱、阵型崩溃、又收到撤退命令更添慌乱的楚兵!猛然发动了最直接、最野蛮、最恐怖的扑杀!

巨大的骨矛如死神的投枪,带着沉重的风压飞掷而来!轻易贯穿楚卒背心,将他们如同肉串般钉死在浑浊河水里!沉重石斧疯狂劈砍!破碎的皮甲、断裂的脊椎、飞溅的脑浆和污浊的河水一起迸开!无数赤脚的蛮族壮汉嚎叫着扑入齐腰深的河水!他们根本不用矛戈,直接用人体的重量和粗糙的骨爪将楚兵拖翻压入水底!用粗粝的岩石块猛砸被按在水下的脑袋!用手死命抠进楚兵的眼窝鼻腔!

楚军被彻底堵在了一条狭窄的死河之中!头顶是倾泻箭雨的死亡石崖!身后是彻底封锁退路的蛮族屠夫!前方是染满先锋之血、成为死亡炼狱的南岸滩涂!

“救命——!”“蛮子!蛮子!!!”“别挤我——!!”尖利绝望的惨嚎、兵刃交击的稀落脆响、沉重的骨肉钝击声、被拖入水底后剧烈挣扎带起的气泡咕噜声……所有声音在湍急浑浊的鄢水河面上空交织碰撞!楚军完全崩溃了!

无数楚兵被恐惧冲散最后一点阵型!在狭窄的河面如同无头苍蝇般互相推搡、践踏、扭打!拼命想逃离这上下前后都是死地的修罗场!沉重的甲胄此刻成了催命符!被挤倒撞翻的士兵瞬间被河水吞没或被无数践踏的皮靴和马蹄踩踏!挣扎着想爬上木筏竹排的,又被筏上同样惊恐的人挥舞武器砍断手指踹回水中!冰冷的河水翻滚着刺目的猩红!河面上浮满了沉浮的、被血色染透的尸体!断肢、内脏碎片、甚至被咬断的头颅随波逐流!昔日饮血之矛,此刻成为拖累他们溺毙于这冰冷的炼狱之中的沉重累赘!

屈瑕站在剧烈摇晃、随时要翻覆的木筏之上!狂吼着!劈砍着!那柄“荆裂”每一道划过的血色弧线都溅起大片温热咸腥的血雨!却根本无法阻止身陷地狱!木筏周围全是挣扎尖叫的手和绝望的眼睛!一支粗大的弩箭“夺”的一声狠狠钉在木筏边缘,距离他的脚踝不足三寸!溅起的木屑抽打在他脸上!冰冷的河水混合着同袍或敌人的污血劈头盖脸浇下!带着浓烈的死亡腥气!

一只冰冷如铁钳、长满粗粝老茧的巨大手掌!猛地从剧烈颠簸的筏侧污浊的水中探出!狠狠抓住了屈瑕小腿尚未解开的犀牛皮胫甲边缘!力量大得如同巨鳄!同时水下传来一声怪异的、充满兴奋的呜嚎!那张水下模糊狰狞的脸孔上闪烁着一只镶嵌人牙的骨环!

屈瑕目眦欲裂!从未有过的死亡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他的心脏!“滚——!!”他狂吼着!“荆裂”带着斩杀程文龙的狂怒狠狠劈向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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