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黜陟生杀,霸鼎承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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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宫阙深处的正殿,兽炭在青铜鼎炉中无声灼烧,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松脂焦香,却驱不散悬于殿梁之下的沉沉威压。齐桓公高踞王座,并未卸下那身象征征伐的玄甲重绶,肩吞兽首在炉火映照下反射着幽冷的光。他手指漫不经心地捻动着鎏金扶手上微凉的蟠螭雕纹,目光却如两柄尚未归鞘的古剑,穿透殿内缭绕的薄烟,直刺阶下肃立的仲孙湫与高奚。

“鲁国——”低沉浑厚的声音打破殿内沉寂,如同冰河底部的暗流涌动,“如今如何?”桓公目光扫过高奚那张被北地风雪刮出深刻痕路的脸庞:“乱臣伏诛,僖公初立……其虚其弱,如雏鸟露于鹰鹫之前。此机若失……更待何时?!”最后几字尾音微扬,带着一种猛虎舔舐利齿、择机而噬的试探。那宽大的手背,青筋悄然绷起,如同盘踞虬龙。

轰!

仿佛有无形的雷在殿中炸响!

高奚那沉如山岳的魁伟身躯骤然绷紧!他猛地一步踏出!甲叶锵然!脚下打磨光滑如镜的玄玉金砖倒映着他眼中瞬间爆燃起的冰冷火焰!南征烽火尚未燃尽!齐鲁边界那唾手可得的鲁都仿佛又浮现在眼前!那城垣!那宫阙!那唾手可得的灭国功业!被一个荒野妇人搅乱的旧梦在心底死灰复燃!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即将扑食前的蛮荒巨兽!一个“伐”字已冲至喉头!

“不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如同出鞘的霜刃!骤然截断所有杀伐前奏!

仲孙湫!这位一路跟随桓公北伐南征、踏破无数敌阵的冷酷骁将!竟猛地跨前一步!横身隐隐隔在高奚与王座之间!他素来沉稳如山的面容此刻显出一种罕见的凝重!那双经历过刀光血影的眼眸深处,此刻竟翻涌着一种与战场杀戮截然不同的、近乎敬畏的寒光!

“王上!”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凝如铁石,清晰盖过高奚喉间尚未发出的躁动:

“鲁!非寻常之国!其国之‘体’,犹在!”他猛地抬手!指向南方!“其野妇村氓!犹能……抱侄弃子!不损大义!那妇人行举……臣……”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不易察觉的艰涩停顿,仿佛在复述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却不得不承认的震撼场景:

“利刃加颈!兵戈在背!舍亲生子嗣之血肉!护他人遗孤于一息!”他的目光穿透殿宇的雕梁画栋,仿佛再次看到那尘土飞扬官道上决绝的背弃与守护,那力量竟生生扼住了千军铁蹄:

“此非虚妄!乃是臣……亲目所睹!亲耳所闻!刻骨铭心!”他眼神陡然锐利,穿透殿中弥漫的试探与贪婪:

“野妇尚且如此!况……其公卿士人乎?!其国虽伤其表——礼魂不灭!纲骨犹存!此等国……不可伐!更不能——趁危而噬!”

轰——!

一声沉闷如枯木撞击的冷笑骤然炸响!打破了仲孙湫话语带来的片刻凝滞!不是来自桓公!亦非高奚!

大殿一隅!那片属于文臣的宁静暗影骤然撕裂!管仲!那一袭简朴得近乎刺眼的青色深衣身影!无声无息间已立于殿心!如同深潭水影凝聚成型!他未曾扫视左右!深邃的目光只如冷月之光!穿透喧嚣!直抵玄甲高座之上!声音清朗!字字如锥!凿穿所有侥幸与试探:

“岂止野妇守义?!”

管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洞穿千古的穿透力:

“王上当知!鲁!乃周公旦之遗血!礼仪邦国之渊薮!‘周礼尽在鲁矣’!岂非虚言?!”

他一步踏前!袍袖无风自动!无形的气魄骤然升起!竟压得高奚下意识退后半步!

“昔武王伐纣!成王践祚!周公制礼作乐!煌煌王道!天下所宗!此万世不易之基!非刀兵可摧!非威凌可易!”

管仲目光如炬!直指王座深处:

“南伐楚蛮!掠贡囚使!此乃执斧钺于外!以慑不臣!然今鲁室蒙难!新僖初立!王上何不执圭璋于内?伸抚绥之仁?!”

他语气骤然转厉!蕴含着如同熔岩般的洪流:

“扶其正!安其民!结其心!以此为天下范!正王公之盟主大道!彰我齐之厚德载物!”

管仲猛地一揖!深躬及地!声音却如同撞钟!响彻殿宇:

“王上!亲鲁靖难——正其时也!”

齐桓公端坐的身躯!骤然挺直!那如同沉渊古剑般的双目中寒光暴涨!管仲之言非但未被冲冠怒意所激!反而如同一盆冰水与烈火交织!瞬间浇灌入他胸腔沸腾的杀伐之血中!滋生出一种更为宏大深邃的掌控欲!一种以“德”御天下的霸者气象!取代了刀兵的冲动!

“传——管至父!”桓公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持寡人玉节——赴鲁!申贺!定盟!”声音如同金玉交鸣!敲定乾坤!

“遵王命!”阶下文臣中一人肃然领命!躬身退出!脚步踏地清越!如同敲定了鲁国未来的乐章!

“然!”桓公眼中杀机再起!却又转瞬化为一种操控生死的冷酷威严!他猛地从王座起身!甲胄铿锵!魁伟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遮蔽大半殿堂!

“南境兵威之下!诸侯俯首!今既罢干戈——恩威岂可混同?!”声音如同惊雷!

“传寡人令——!”

一个杀字!已然成形!目标直指——

“罪囚辕涛涂——!谋危寡人之师!图坏列国盟义!此獠——!”桓公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即刻枭首——!悬尸洛门——!示天下!”

哗——!

满殿皆惊!陈国使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噗通一声双膝砸地!涕泗横流!以头抢地!额骨撞击金砖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不顾一切地嘶嚎哭求:

“盟主开恩!开恩啊——!涛涂狂妄无知!罪该万死!然……然乞留一丝血脉!陈侯……愿以举国金帛赎罪!年年朝贡!永不敢背啊盟主——!”

“聒噪!”桓公看也不看地上哭嚎的使臣,眼中寒芒如冰刀!只需一个眼神!

“锵啷——!”

殿角数名披甲武士悍然跨步!巨斧在肩!玄甲如墙!只待桓公最后一点头!便要踏出殿门!去那森寒囚室中!将那早已在木笼囚车里形容枯槁、只剩半口气的辕涛涂拖将出来!明正典刑!

就在那巨斧寒光映殿的刹那!

管仲再次抢步!立于阶前!依旧是一身青袍!未着片甲!却如同一道坚韧屏障!挡在了那弥漫的杀伐之气前!

“王上!”声音沉稳如定海神针!

“霸者——驭宇!岂拘于匹夫之怨?!”管仲微微仰首!目光澄澈!直迎桓公那尚未消退的雷霆之怒:

“涛涂?微芥之尘!杀之……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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