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阿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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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馨把第七根烟蒂摁灭在大排档油腻的烟灰缸里时,对面的王老板终于松了松领带。夏夜的热风卷着炒螺蛳的腥气扑过来,她额角的汗混着防晒霜滑进衣领,黏得像没干的胶水。

“小阿,不是我不给你面子。” 王老板的拇指摩挲着玻璃杯沿,冰啤酒在杯壁凝出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塑料桌上,“上次那批工人,干了三天就跑了七个,车间流水线停了半条,你知道我损失多少?”

阿馨弯腰从纸箱里抽出第二瓶冰啤酒,“啪” 地撬开瓶盖推过去,泡沫溅在对方手背上。她没急着辩解,反而从帆布包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两根红南京。打火机 “噌” 地窜起蓝火苗时,她特意把火苗往自己这边歪了歪,王老板叼着烟凑过来的瞬间,她瞥见对方袖口磨出的毛边 —— 这家年产值过亿的电子厂老板,竟还穿着三年前的旧衬衫。

“王哥您抽我的。” 她把烟盒往对方手边推了推,自己也点上一根,“上次那批是外包给劳务公司的,他们为了冲量,连体检报告都是 p 的。我这次带的名单,您看 ——” 她从包里掏出文件夹,塑料封面被汗水浸得发潮,“每个工人都附了三甲医院的体检表,还有老家村委会的联系方式。”

王老板的目光在表格上扫了两圈,手指在 “张建军” 的名字上顿了顿。阿馨立刻接话:“老张是安徽人,老婆在开发区电子厂做饭,俩孩子在附近读民工学校。他跟我保证能干满一年,就想攒钱给孩子转学。” 她吐出的烟圈在路灯下散得很慢,“您车间缺的是夜班质检员,我特意挑了五个已婚的男工,家里负担重,踏实。”

炒粉端上来时,王老板突然笑了:“小阿,你比上次来的那个西装革履的强。” 他夹起一筷子粉,油星溅在泛黄的衬衫上也不在意,“他们张口闭口劳动法,闭口人力资源优化,我问他工人晚上饿了有地方吃饭吗?他说这不是中介该管的。”

阿馨赶紧给对方续上啤酒:“王哥您这厂子在郊区,周边小卖部都关得早。我跟附近餐馆打好招呼了,夜班加餐按成本价算,记在我们中介账上。” 她往王老板碗里扒了些花生,“您放心,工人吃好了才有力气干活,您这边机器不停,我们抽成也稳当。”

酒瓶第三次空了的时候,王老板终于在合同上签了字。他把钢笔往桌上一扔,忽然说:“其实我早打听了,你们天岂在开发区口碑不错。上次那批人出事后,我侄子说你跑了三趟工地,把人家工人的行李都亲自送到火车站。”

阿馨掐灭烟头的动作顿了顿。上个月暴雨冲垮工棚时,她确实在泥水里泡了半夜,但这些没必要说。她笑着把合同折好塞进包里:“都是应该做的。工人出来打工不容易,咱们当老板的体谅,他们才肯卖力。”

走在回公司的路上,晚风带着湿气扑在脸上。阿馨摸出手机,给张建军发了条信息:“明早七点厂区门口集合,带好身份证。” 屏幕亮起时,她看见自己倒映在上面的脸,眼圈泛着青 —— 为了核实这十个工人的底细,她连着三个晚上泡在城中村的小旅馆。

路过便利店时,她买了包新的红南京。收银的大姐笑着说:“又给客户备着?” 阿馨点点头,指尖摩挲着烟盒上的烫金图案。她想起刚入职时,经理老周说的话:“中介不是拉皮条的,是搭桥的。你得知道桥那头的人要什么,桥这头的人有什么,中间的沟有多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王老板发来的微信:“明早我让食堂加十个鸡蛋。” 阿馨笑着回了个 oK 的表情,抬头看见公司写字楼的灯还亮着。三楼靠窗的位置,老周肯定又在泡浓茶,等着她交合同。

进电梯时,她摸出镜子照了照,用手指把乱掉的碎发别到耳后。镜中的女人眼角有淡淡的细纹,但眼神亮得很。她想起第一次见王老板时,对方连门都不让她进,说中介都是骗子。现在合同攥在手里,油墨味混着烟味和啤酒味,竟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电梯门开的瞬间,老周的声音从办公室飘出来:“小阿回来啦?我泡了龙井。” 阿馨笑着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走进去。她知道明天还有新的硬仗要打 —— 开发区那家汽车配件厂的工人要罢工,老板急得团团转。但她口袋里的红南京还有大半盒,明天早上去车间,总能找到愿意跟她抽烟的老工人。

毕竟,谁都有自己的难处,谁都想多挣点钱。烟递出去的是尊重,酒碰在一起的是体谅,这些比合同上的条款更实在。阿馨把合同放在老周桌上,端起温热的龙井喝了一口,苦涩里透着回甘,像极了这行的滋味。

车间铁皮顶被暴雨砸得咚咚响,阿馨蹲在汽修厂废弃的油桶上,给老马头递了根烟。打火机第三次才打着火,蓝火苗在雨幕里抖得像片枯叶。

“小阿姑娘,不是我不跟你说。” 老马头深深吸了口烟,烟屁股亮得发红,“张老板那人,你给他递烟他嫌呛,请他吃饭他说超标,可车间里的吊扇坏了半个月,他愣是让我们扛着四十度的高温干活。”

阿馨把烟盒塞进对方工装口袋,指尖触到布料下硌人的硬物 —— 是个用透明胶带缠了又缠的旧手机。她昨晚在城中村网吧泡到凌晨,翻遍了开发区论坛近三年的帖子,终于在一个匿名账号的抱怨里看到:“汽修厂老马师傅的手机屏碎了半年,舍不得换,儿子在老家读高三。”

“马哥,您看这个。” 她从帆布包掏出个塑封袋,里面是块二手手机屏,“我托修手机的朋友找的,跟您那型号匹配。” 老马头捏着塑封袋的手突然发抖,阿馨趁机往他身边凑了凑,“张老板上周新买了辆宝马,可我查了社保记录,厂里三十八个人,有十七个没缴公积金。”

雨势渐小的时候,老马头终于松了口。他带着阿馨绕到车间后墙,在爬满爬山虎的配电箱上敲了三下。砖缝里掉出张折叠的工资条,墨迹被雨水洇得发蓝。“我们要的不是涨工资。” 老马头的声音压得很低,“是按实际工时算加班费。张老板总说‘下个月一起补’,可这都欠了五个月了。”

阿馨把工资条塞进防水文件夹,指尖在 “李红梅” 的名字上顿了顿。这个名字出现在她整理的工人档案里 —— 单亲妈妈,女儿患先天性心脏病,每月要去市区医院复查。“李姐昨天是不是没上班?” 她装作随口问道,老马头愣了愣:“她女儿又住院了,她去借钱了。”

第二天一早,阿馨在张老板办公室的茶几上摆了三样东西:社保局的稽查通知复印件、李红梅女儿的住院缴费单,还有份新的考勤表。张老板的手指在紫檀木桌面上敲得急促,价值不菲的紫砂壶在他手边晃出茶沫。

“小张总,您父亲当年创业时,是不是在车间睡了三年?” 阿馨突然开口,张老板捏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她昨晚在档案馆翻到的旧报纸照片里,年轻的老厂长正和工人在食堂分吃一锅白菜炖粉条。“我查了厂里的流水,上个月您进了批德国设备,其实工人要的加班费,还不够这设备一天的折旧费。”

张老板的喉结动了动。阿馨把考勤表推过去,红笔标亮的部分格外显眼:“我跟车间老工人们算了笔账,把每周六的加班改成轮休,加班费按国家标准算,其实每月多支出不到两万。但您省了社保局的罚款,工人干活也有劲头,设备利用率能提高三成。”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老马头领着三个工人代表走进来。张老板刚要发作,却看见阿馨从包里掏出个信封:“这是工人们凑的五千块,先给李姐女儿交住院费。等这个月工资发了,他们再慢慢还。” 她转向工人,“张总同意下周一就补缴公积金,我已经联系好社保局的人来指导办理。”

老马头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红本,是他年轻时获得的市级劳动模范证书。“小阿姑娘,” 他把红本往桌上一放,“我们信你。” 张老板盯着那本褪色的红本,突然抓起笔在考勤表上签了字。

傍晚离开汽修厂时,阿馨的帆布包沉了不少。里面装着工人们塞给她的煮鸡蛋,还有张老板硬塞的两条软中华。她把烟扔进垃圾桶,却把老马头给的那张手绘车间布局图仔细折好 —— 图上用铅笔标着哪台机器容易出故障,哪个角落的监控是坏的。

路过公交站台时,她看见电子屏上正播放人力资源峰会的新闻,西装革履的专家说着 “大数据匹配”“AI 招聘系统”。阿馨掏出手机,给老周发了条信息:“搞定了,下周带新考勤系统过去培训。”

手机震了震,是老周回复的:“丫头,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课吗?” 阿馨笑了,三年前那个暴雨天,老周指着窗外说:“中介的本事,不是让甲方乙方在合同上签字,是让他们觉得,你比他们更懂自己要什么。”

雨又下了起来,阿馨把帆布包顶在头上跑向公交站。包里的旧手机突然响了,是李红梅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阿馨妹子,医院说可以先做手术了……” 她踩着积水跳上公交车,车窗外的霓虹灯在雨里晕成一片暖黄。

阿馨摸出烟盒,发现里面还剩最后一根烟。她没点燃,只是夹在指间转着玩。车到站时,她把烟别在了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上 —— 那里贴着张寻人启事,找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年。或许某个抽烟的路人,会多看一眼那启事。

毕竟,每个烟蒂都连着段没说出口的故事,每杯酒里都泡着没讲明的难处。做中介的,不过是把这些碎片捡起来,拼出个让大家都能过得去的模样。精密仪器厂的铁门在阿馨身后 “哐当” 关上时,她手里的文件夹差点被风掀翻。厂区公告栏里贴着 “诚聘数控技工” 的红色海报,下面用圆珠笔涂改的薪资数字被雨水泡得发糊 —— 从 “8000” 改成 “7500”,最后划掉改成了 “面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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