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阿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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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佳的指甲在键盘上掐出月牙形的白痕,屏幕上 “急招 50 名电子厂普工” 的红色加粗字体像块烧红的烙铁。他盯着招聘要求里 “年龄限 18 - 45 岁” 那条,忽然想起昨天那个 47 岁的男人 —— 对方袖口磨出毛边的衬衫里露出半截烫伤的胳膊,说通宵干活都行。

“阿佳,三车间那个单子搞定没?” 组长阿强的声音裹着烟味飘过来,腋下夹着的文件夹 “啪” 地拍在桌角。阿佳抬头时正看见对方衬衫第二颗纽扣松松垮垮地晃悠,像他自己悬在嗓子眼的心跳。

“厂里说... 说超龄的不要。” 他把鼠标往旁边挪了挪,避开屏幕上闪烁的聊天框。那里还躺着那个中年男人凌晨发来的消息:“小伙子,通融通融行不?”

阿强嗤笑一声,唾沫星子溅在阿佳的工牌上。天岂人力资源的 logo 在塑料牌上泛着廉价的光,把 “项目专员” 四个字照得有些模糊。“你管他几岁?把身份证改小两岁不就完了?上次老周不就这么干的?”

阿佳的指尖突然开始发麻。上周三车间确实招进去个改了年龄的女工,昨天被查出来,现在正堵在公司门口哭。他当时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对方散着的头发粘在汗津津的脸上,手里紧紧攥着张揉皱的工资条。

“可是...”

“可是什么?” 阿强的声音陡然拔高,“公司房租不要钱?你以为老板开慈善堂的?” 他用文件夹敲了敲阿佳的桌子,“下午之前必须搞定,不然这个月绩效你就别想要了。”

键盘的塑料味混着窗外飘来的尾气钻进鼻腔,阿佳深吸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把堵在胸口的东西咽下去。他点开 PS 软件,熟练地将身份证上的 “1981” 改成 “1988”,数字边缘的毛边用模糊工具抹了又抹。鼠标划过屏幕时,他忽然觉得那些像素点像极了自己 —— 被反复打磨,直到变成别人想要的样子。

走廊尽头的茶水间传来争执声时,阿佳正在核对体检报告。他听见那个应聘质检员的女孩带着哭腔说:“我真的没有乙肝,这是新做的检查...” 然后是老周不耐烦的声音:“厂里只认指定医院的报告,你听不懂人话?”

他握着水杯的手顿了顿。上周培训时,法务特意强调不能歧视乙肝病毒携带者。但阿强当时在后排抽烟,说“规定是规定,厂里不点头,你能让他们签合同?”

阿佳走到门口时,正看见女孩把体检单撕成碎片。那些白色纸屑飘落在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上,像极了去年冬天落在他出租屋窗台上的雪。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看着女孩撞开玻璃门冲出去,背影在正午的阳光里缩成个模糊的黑点。

“看什么看?干活去!” 老周踹了踹垃圾桶,纸屑簌簌往下掉,“这种人就是矫情,厂里要的是听话的,不是来抬杠的。”

阿佳回到座位,发现阿强正翻他的台账。对方指着 “离职原因” 那一栏里 “个人发展” 四个字笑出声:“你还真信这个?” 他拿起红笔圈住那个名字,“这小子是被车间主任打了,怕事闹大才填的这个。”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黑板,阿佳忽然想起自己刚入职时,带他的前辈说做这行要 “眼里容得下沙子”。那时他不懂,总觉得只要把人安排进合适的岗位,就能皆大欢喜。直到上个月,那个有听力障碍的男孩被辞退时,他才明白有些沙子会钻进骨头缝里。

“晚上加班把这批合同理出来。” 阿强把一摞文件扔过来,“明天甲方要来查。” 阿佳注意到他西装裤膝盖处有块明显的褶皱,像道永远熨不平的疤。

暮色漫进格子间时,阿佳对着 “自愿放弃社保” 的声明书发愣。表格上的指纹印像个个血痂,在日光灯下泛着诡异的光。阿强说:“工人就想多拿点现钱,你跟他们讲长远?傻不傻?”

走廊里的时钟敲了十下,阿佳终于把最后一份合同塞进档案盒。他起身时踢到垃圾桶,里面没吃完的面包滚出来,在地上留下黏糊糊的印子。这让他想起上周那个空腹体检晕倒的女孩,对方被抬出去时,手里还攥着半个没来得及吃的馒头。

电梯下行时,阿佳盯着轿厢壁上自己的影子。西装是租来的,领带歪歪扭扭,眼镜片上还沾着下午的咖啡渍。他忽然觉得自己像块被反复敲打却始终不成形的铁,既没能成为别人期望的样子,也找不回最初的模样。

公司楼下的烧烤摊飘来孜然味,穿迷彩裤的男人举着啤酒瓶吆喝。阿佳摸了摸口袋里的工资条,扣除绩效罚款后剩下的数字不多。他想起阿强白天说的话:“活着不就这样?睁只眼闭只眼,日子才能过下去。”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阿佳抬头看见月亮被云遮了大半。他不知道那些被改了年龄的身份证、被撕毁的体检单、被放弃的社保,算不算阿强说的 “道”。他只知道明天一早,还得坐在那个格子间里,继续打磨自己这块不合时宜的棱角。

手机在这时亮起,是那个 42 岁男人发来的消息:“小伙子,找到活了吗?” 阿佳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终于回复:“明天来公司填表吧。”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仿佛听见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阿佳对着考勤机抬手时,腕表的皮带扣硌在第三根肋骨上。30 岁生日那天刚换的真皮表带,现在已经磨出两道浅痕,像他锁骨下方那颗随着呼吸起伏的痣。玻璃门滑开的瞬间,皮特哥的笑声裹着冷意撞过来 —— 对方正把一份文件拍在前台,米白色西装袖口露出的劳力士表链闪得人眼晕。

“新能源电池厂的单子黄了。” 皮特哥的鳄鱼皮公文包 “咚” 地砸在会议桌上,文件散落时露出几张照片:穿蓝色工装的工人蹲在厂门口,举着 “还我血汗钱” 的纸牌。阿佳的目光在照片边缘那棵老槐树上顿了顿,去年夏天他还在这棵树下给求职者发过传单。

“甲方说我们送的人太‘娇贵’。” 皮特哥抽出一支雪茄,打火机的火苗在他无名指的金戒指上跳了跳,“上周那个小子,就因为车间温度高了两度,直接报警说非法用工。” 他吐出的烟圈飘到阿佳面前,“你觉得这是正义感?在老板眼里,这叫砸饭碗。”

阿佳捏着笔的手突然发力,塑料笔杆在掌心压出菱形的印子。他想起那个报警的年轻人,对方口袋里总揣着本《劳动合同法》,说要为工友们争取权益。现在那本书恐怕正躺在派出所的失物招领处,像块被潮水冲上岸的碎玻璃。

会议室的空调发出老旧的嗡鸣,皮特哥忽然把一份辞退通知推到他面前。照片上的女孩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正是去年在茶水间撕体检单的那个。“她负责的电子厂项目,三个月离职率 40%。” 皮特哥用雪茄指了指末尾的签名,“老板说,养不起吃闲饭的。”

阿佳的喉结动了动。他记得女孩总在午休时给老家打电话,说要攒钱给弟弟治病。上周还看见她在茶水间泡最便宜的速溶咖啡,现在她的工位已经空了,只剩下一盆蔫掉的绿萝,叶子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指纹。

“你以为我愿意天天催业绩?” 皮特哥把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火星溅起来的瞬间,阿佳突然想起那条平直的绿线,和此刻烟灰缸里熄灭的火星如此相似。“去年公司裁了一半的人。” 皮特哥的声音低了些,“包括我带了五年的徒弟,就因为他总跟甲方谈‘人性化管理’。”

走廊传来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声音,阿佳望着窗外那排掉光叶子的梧桐树。三年前他刚来天岂时,这些树还枝繁叶茂,现在光秃秃的枝桠像把把指向天空的骨头。他忽然明白皮特哥为什么总穿深色西装 —— 那些洗不掉的咖啡渍、汗渍,在深色布料上永远不会太显眼。

月底的业绩大会上,阿佳第一次主动报了加班。他盯着屏幕上 “新能源厂补招 30 人” 的需求,把 “接受两班倒” 加粗成黑体。墙角的饮水机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极了去年那个被机器轧伤手指的工人的呻吟。

“这次年龄放宽到 45 岁。” 皮特哥走过来时,手里拿着份新的体检标准,“但肝功能那项,还是得按厂里的意思来。” 他把文件放在阿佳桌上,指腹在 “乙肝病毒携带者拒收” 那条上敲了敲,“我知道你不喜欢,但你想想,要是厂子里爆发疫情,我们赔得起吗?”

阿佳的鼠标停在 “确认发送” 按钮上。打印机突然卡纸,发出刺耳的嘶鸣。阿佳拆开硒鼓时,发现里面卡着半张简历。照片上的男人眼角有道疤,正是三年前那个想改年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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