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骊山月冷玉生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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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古道上的风裹挟着细沙，在残阳下卷起千堆碎金。李昭明攥紧腰间铜钱，望着远处骊山轮廓逐渐被暮色浸染。他本是关东来的铸剑师，此番却是为了父亲临终遗言中的"九转玄铁"而来——据说那埋藏在华清池底的神秘金属，能让凡铁化作绕指柔的仙器。

"客官莫要在此驻足。"岸边老船工突然拽住他衣袖，浑浊的眼珠倒映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这华清池的水脉连着地肺，月圆之夜若有人惊动池底，整座骊山都会发出龙吟。"

李昭明摩挲着父亲留下的半枚鱼形玉佩，那触手冰凉的纹路里仿佛凝着某种古老记忆。三日前他在终南山拾得另半枚残玉，合二为一时竟在月光下显出骊山地宫图。此刻玉佩正在他怀中发烫，像是感应到什么。

"哗啦——"

水面突然炸开丈许高的水柱，十七八岁的少女赤足踏浪而出，湿透的石榴红襦裙紧贴着玲珑身段，发间别着的玉簪泛着幽蓝磷光。岸边茶肆里摆龙门阵的老人们齐齐起身，拐杖捣得青石板咚咚作响。

"是骊山神女！"

少女却径直飘向李昭明，腕间银铃叮当撞碎满河星辉。她指尖拂过少年眉心时，李昭明看见幻象：九重宫阙在雷火中倾塌，杨玉环的霓裳羽衣化作漫天灰蝶，而某件青铜器皿正在地底吞吐血色雾气。

"公子身上有铁锈味。"少女忽然开口，声音似山涧初融的冰水，"若要寻那物事，明日辰时带三牲来老君殿。记住，莫要看池中倒影。"

茶肆说书人敲响惊堂木："话说开元二十八年，玉环娘娘赐浴华清池，那池中水竟比西子湖还要温软三分。"满堂喝彩声中，角落里独坐的跛脚道士却将酒碗重重顿在案上。他腰间葫芦系着的五色丝绦，分明与少女腕间银铃同出一脉。

次日拂晓，李昭明在老君殿见到七口青铜鼎。晨雾从殿檐垂落，给那些饕餮纹镀上青灰。当他用特制钥匙打开第三尊鼎的锁扣时，鼎内突然腾起紫烟，鼎壁上浮现出与父亲玉佩相同的鱼纹。

"这是秦始皇封存的镇山鼎。"跛脚道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枯瘦手指划过鼎耳处的裂痕，"当年徐福东渡前，曾在此鼎中淬炼长生药。"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十八名金甲武士撞开殿门，为首将军的陌刀映着朝阳："奉圣上口谕，请道士入宫为贵妃炼丹。"道士轻笑一声，从袖中抖落七十二枚铜钱，在空中布成北斗阵："告诉你们陛下，贫道正在炼制比长生药更珍贵的东西。"

李昭明趁乱溜进后殿，发现那七口青铜鼎竟以北斗状排列。当他将三牲血滴入中央鼎中时，整座华清池突然沸腾如煮。池底升起九根盘龙玉柱，每根玉柱顶端都托着件形态各异的青铜器——其中那尊酒樽，分明与父亲玉佩上的纹路吻合。

"你果然来了。"少女从玉柱后走出，发间玉簪已化作冰晶，"李家铸剑术传了二十八代，却不知你们祖上曾为始皇铸过囚龙鼎。"她指尖抚过酒樽上的夔龙纹，那些纹路竟如活物般游动起来，"当年徐福用三百童男童女的血祭鼎，却不知真正的永生之术在..."

池水突然掀起滔天巨浪，李昭明看见幻象中的骊山裂开深渊，无数青铜兵俑在岩浆中苏醒。跛脚道士挥袖震碎扑来的兵俑，葫芦里飞出七十二道符咒，在空中结成八卦阵："快走！他们在用你的血唤醒兵俑！"

少女腕间银铃突然迸裂，蓝光中现出骊山地宫图。李昭明怀中的半枚玉佩自动飞向酒樽，鼎身鱼纹化作锁链缠住他手腕。当他的血浸透鼎耳时，整座华清池突然开始下沉，池底露出巨大的青铜罗盘。

"原来如此。"道士扯下伪装，露出与画像中一模一样的面容，"朕早该想到，徐福留下的不是长生术，而是封印术。"他手中拂尘扫过罗盘，那些青铜部件竟开始逆向旋转，"当年朕命方士铸造镇国神器，却不想这饕餮纹中藏着噬主咒。"

李昭明在混乱中抓住酒樽，鼎内突然涌出青色火焰。少女的身影在火中变得透明："公子快走！这青铜鼎会..."话音未落，九根玉柱同时炸裂，池水化作血雾笼罩大殿。

当李昭明在终南山醒来时，怀中只剩半枚鱼形玉佩。跛脚道士的拂尘插在他胸前，沾血的穗子间露出半张羊皮卷——那上面绘制的，竟是杨贵妃马嵬坡自缢时的场景，而她腕间缠着的，赫然是那串银铃。

十年后的上元夜，西市灯会上有人见过铸剑师。他腰间新添了支玉簪，簪头雕刻着并蒂莲，莲心却嵌着枚青铜齿轮。每当明月升到骊山方位，那齿轮就会发出机括轻响，仿佛地底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而华清池的温泉水，自那年后就变成了涩涩苦味。掌事宫女说常在月圆之夜看见池底泛起青光，仔细看去竟像是青铜器皿在月光下流转。有胆大的侍卫下去查看，上来后便发了癫症，整日价念叨着"鱼纹活了鼎耳在转"之类的胡话。

如今去骊山游览的客人，若在暮色中细看池畔老柳，还能看见树根处露出半截铜环。那铜环上缠着几缕银丝，在风中轻轻摇晃，恍惚间似有清脆铃音自地底传来，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古老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