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画中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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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雾气笼罩着青州城，墨轩收起画具，独自走在湿滑的石板路上，背影显得格外落寞。他已是城中颇有名气的画师，然而求画者多是些庸俗商贾，只爱金碧辉煌的楼阁与珠光宝气的美人，对他的写意山水与人物神韵不屑一顾。

"墨轩先生，久候多时了。"一栋富丽堂皇的宅院前，管家递来一张名帖，"王员外请先生过府一叙。"

墨轩接过名帖，上面烫金的"王德昌"三字刺痛了他的眼睛。这王德昌是青州首富，去年曾派人送来十两银子求他画幅《家宅祥瑞图》，却被他婉拒了。如今主动相邀，怕是另有所图。

"可是有要事相商？"墨轩试探道。

管家眯眼笑道："正是。我家老爷近日得了一件稀世珍宝，想请先生过目，并求一幅画作。"

墨轩跟着管家穿过重重庭院，来到一座雕梁画栋的大厅。厅内灯火辉煌，一位肥胖的中年人正坐在太师椅上品茶，见墨轩进来，立刻笑逐颜开。

"墨先生果然气度不凡！"王德昌起身相迎，"听闻先生画技超群，老朽慕名已久。"

墨轩拱手施礼："员外过誉了。"

"不必客气！"王德昌拍手，"来人，将宝物取来！"

两名仆人抬上一个紫檀木匣。王德昌小心翼翼地打开，从中取出一支古朴的毛笔。

"此笔据说是唐朝画圣吴道子遗物，笔杆上刻有'通灵'二字。老朽偶然得到，听闻先生是丹青妙手，特请先生一试。"

墨轩接过毛笔，只觉入手温润，笔杆上确有一行细如发丝的古篆：通灵。

"多谢员外厚赐。"墨轩将笔收起，"不知员外想要何种画作？"

"实不相瞒，"王德昌压低声音，"老朽近来心神不宁，总觉家中有人暗中算计。听闻通灵笔能画出人影，影中藏魂，可探人心。若先生能为我府上众人画影，老朽必有重谢！"

墨轩心中一惊，这分明是迷信之说，但见王德昌信以为真，便含糊应道："此笔确实神奇，只是画影需在月圆之夜，且要本人亲自执笔。"

"这个容易！"王德昌大喜，"明日正是十五，老朽邀请先生在府中住下，明日一试。"

墨轩无奈点头，心中却暗自叹息。为五斗米折腰，不过是为生计所迫。

次日，月圆如镜。墨轩被安排在书房作画。王家上下十几口人，皆来求画。墨轩以通灵笔为他们画像，果然，每一幅画中人物脚下的影子竟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纸上走出来一般。

王德昌见状大喜，连声称赞："先生果然神技！"

墨轩却注意到，每当画完一人，那影子似乎都有自己的神态动作。一位仆人的影子不时回头张望，眼中满是警惕；王德昌的妻子影子面带讥讽，嘴角微扬；就连王德昌自己的影子，也时常露出贪婪之色。

"墨先生，你看出什么了吗？"王德昌突然问道。

墨轩一惊："看出什么？"

"这通灵笔不仅能画影，还能显人心。"王德昌压低声音，"你看那老管家影子，总是盯着我的财宝，分明是个盗贼！明日我就将他逐出家门！"

墨轩心中一震，原来王德昌已看出了影子的奥秘。他故作惊讶："员外慧眼如炬！"

王德昌得意道："我早有所觉！不过，有此宝物在手，谁还敢对我不忠？"

墨轩隐隐感到不安。次日，他找借口离开书房，来到后院散心。一位老仆正在扫落叶，见墨轩独自一人，便低声道："先生小心，那支笔会招祸端。"

"此话怎讲？"墨轩问道。

老仆叹气："二十年前，也曾有一位画家得到类似的神笔，为当朝权贵画影。起初众人皆喜，后来影子开始显露主人真实面目，不是贪婪就是凶残。最后，那位画家被诬为妖人，全家遭难。"

墨轩心头一凛："后来呢？"

"后来那支笔据说被埋在后山竹林中，再无人寻得。"老仆说完，摇摇头走开了。

当晚，墨轩辗转难眠。他看着案几上的通灵笔，犹豫再三，终于将它藏入袖中。夜深人静，他悄悄离开王家，向后山竹林走去。

竹林深处，墨轩挖了一个坑，将通灵笔埋入其中。他长舒一口气，以为就此摆脱了那诡异的画笔。

谁知第二日清晨，他刚起床，就见桌上放着一支崭新的毛笔，笔杆上赫然刻着"通灵"二字。墨轩大惊，环顾四周，屋内空无一人。

"这是何人的恶作剧？"墨轩拿起笔，不经意间在纸上划过，竟也画出了一幅影子。这次，他清楚地看到，那影子不仅形似，更神似，仿佛活物一般。

墨轩这才明白，通灵笔认主了，无论他藏在哪里，都会回到他身边。

无奈之下，墨轩只好收好画笔，继续为王家作画。然而，随着所作画作增多，他发现影子越来越不受控制。有些富人的影子开始自行行动，甚至脱离画面，四处游荡。

一日，王德昌兴冲冲地拿着一幅画来到书房："墨先生，快看看这幅画！"

墨轩展开画卷，画中是王德昌的妻子，她脚下的影子竟在翩翩起舞，姿态优雅。王德昌得意道："你看，我爱妻的影子多美！"

墨轩却注意到，那影子面露讥讽，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心中一惊，再看其他画作，发现每个影子都开始显露主人真实的面目——贪婪、嫉妒、虚伪、狠毒...

"员外，这画...似乎有些不妥。"墨轩试探道。

王德昌不悦道："哪里不妥？我看这影子比本人还美！"

就在此时，那画中影子突然脱离纸张，飘到空中，发出尖锐的笑声："虚伪的暴发户，你以为财富能掩盖你的贪婪吗？"

王德昌大惊失色："妖术！这分明是妖术！来人啊，把这妖人拿下！"

仆人们冲进书房，将墨轩团团围住。王德昌指着墨轩怒吼："把他绑起来，送官究问！"

墨轩奋力挣扎，却被众仆制服。他愤怒地看着那些画中的影子，它们在房中飞舞，揭露着每个人内心的丑陋。

"你们才是真正的妖魔鬼怪！"墨轩怒道，"你们的心，比这影子还要丑陋万倍！"

当晚，墨轩被关进一间阴冷的柴房。夜深人静，他听到影子们在低语："离开这里，去找真正值得画的人..."

墨轩明白，这是通灵笔在指引他。他挣脱绳索，从窗户逃出王家，连夜逃往城外的山林。

山林中，墨轩漫无目的地走着。通灵笔在他怀中微微发热，似乎在催促他继续前行。

"我该如何使用这支笔？"墨轩自言自语，"它既能显人心，也能招灾祸。"

忽然，一阵山风吹来，风中传来隐约的歌声。墨轩循声而去，看到几位山民正在山坡上放牧，他们边劳作边唱着山歌，歌声淳朴动人。

墨轩被这景象吸引，不由自主地拿出通灵笔，在纸上勾勒起来。画中是一位放牧的老者，他脚下的影子竟然活了过来，与画中人物一同放牧，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这是..."墨轩惊讶地看着画中影子。

老者走到墨轩身边，好奇地问："你在画什么？"

"我在画您。"墨轩答道。

老者笑道："画我作甚？我又不是什么富贵之人。"

墨轩摇摇头："您脸上有真诚的笑容，您心中有对生活的热爱，这比任何富贵都珍贵。"

老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指着墨轩手中的画："那影子在动！"

墨轩低头一看，画中老者的影子确实活了过来，正与真实的老者一同放牧，偶尔还调皮地追逐山羊。

"真是奇了！"老者惊叹，"我活了六十岁，从未见过如此神奇之事。"

消息很快传开，附近的山民都来看墨轩作画。墨轩发现，当他为山民作画时，通灵笔展现的影子不再阴暗扭曲，而是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与真诚的笑容。

一位农妇的影子在田间劳作，充满力量；一个孩童的影子在追逐蝴蝶，充满童真；一对老夫妻的影子相互扶持，充满温情...

山民们不明白为何画中会有活动的影子，但他们觉得神奇而有趣，纷纷邀请墨轩到家中作画。

墨轩在山中住了下来，为每一位山民画像。他不再追求技法上的完美，而是用心去感受每个人的生活与情感。通灵笔似乎也理解了他的心意，画出的影子不仅灵动，更能表达人物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有一天，墨轩正在为一位老翁画像，忽然听到山下传来喧闹声。他走到山崖边向下望去，只见一群村民正围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

"那是谁？"墨轩问身旁的牧童。

"是张郎中，前几日进山采药，不小心摔下山崖，被村民救了上来。"牧童答道。

墨轩立刻明白了，这位张郎中定是城里的大夫，因采药迷路才进了山。他急忙下山，来到人群中。

"张郎中，您的手受伤了。"墨轩轻声说。

张郎中抬头，惊讶地看着墨轩："你是...墨画师？"

墨轩点头："是我。您这是..."

"进城时遇到劫匪，不仅丢尽了盘缠，还被抢走了药囊。"张郎中叹息道，"本想采些草药换些钱，谁知又摔下山崖..."

墨轩二话不说，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囊："这是我备用的，您先拿去用吧。"

张郎中感激涕零："多谢墨先生！我听闻您离开王家后，那些富人将您视为妖人，还报了官。幸好您躲进了山里。"

墨轩苦笑："那支笔画出的影子太真实，揭穿了他们的丑恶嘴脸，他们自然容不下我。"

"真实有时确实伤人。"张郎中叹息，"但虚假终会败露，真实终将显现。"

墨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当晚，他在山民家中借宿，与众人围炉夜话。山民们讲述着自己的生活和梦想，那些朴实无华的故事让墨轩深受感动。

回到住处，墨轩拿起通灵笔，画下了张郎中采药的场景。画中，张郎中的影子手持药锄，在山间攀爬，脸上带着坚定的神情。忽然，那影子开口说话了：

"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此乃正道。"

墨轩吓了一跳，再看张郎中，却已酣然入睡。他这才明白，那声音来自画中影子，来自人物内心深处的声音。

墨轩豁然开朗，他终于理解了通灵笔的真正意义——它不是用来取悦权贵的玩物，而是揭示人心的镜子；真正的艺术不在于描绘虚幻的美好，而在于展现真实的生活与情感。

从那以后，墨轩更加用心地为山民作画。他的画风变得更加朴实自然，却蕴含着深厚的情感。山民们虽然不懂什么艺术理论，但他们喜欢墨轩的画，因为那些画让他们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一日，墨轩正在溪边作画，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士，手持拂尘，腰挂铜铃，正朝他走来。

"道长可是来寻我？"墨轩起身相迎。

老道士微笑："贫道云游四海，偶经此地，见此地灵气汇聚，特来一观。"